陸玩直言不諱道:“殺李囂的真正凶手不是成都王,而是先生。
樂令當年擔任河南尹時,袁忠被徵辟為掾吏,他這枚棋子倒是很好用,以此嫁禍樂令,甚至是王司徒,畢竟先前因王禱去過楊駿舊宅,被成都王派人追殺,他們之間結下了樑子,先生真是計謀深遠。”
裴瓚手裡正握著一顆棋子,不由得呵呵一笑:“你我素不相識,如此攻訐,豈非太過失禮?”
陸玩大步上前說道:“縱使先生不願繼續與畫師張墨為伍,至少也該待在聞喜祖宅,而不是返回洛陽,給人增添煩擾。”
裴瓚終於抬眸看向他,笑道:“你說的話當真是有趣。”
“裴先生所作《醉客圖》中的高士策杖於陶山湖畔,范蠡曾隱居陶山,這無疑是在向本家傳遞自己還活著的訊息,至於為何要在數年後才告知裴家,我想定是那時候起裴先生就開始著手謀劃廢后之事。
可惜先生好不容易拿到的那幅畫,卻陰差陽錯的送與他人,但正因此,先生得以避禍,或許冥冥之中是子初兄在庇佑先生。”
裴瓚眸中升起怒意,“陸機和陸雲一向卑躬屈膝,攀附權貴,而你這無名小輩只會投機取巧,也配與子初稱兄道弟?”
陸玩神色不變,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良久才道:“真正不配談及子初兄的是何人,難道先生還不自知嗎?
是你的激進與極端,讓子初兄沒了退路,為了攪亂朝局,你命戴晞出賣鄭豐,逼迫子初兄按照你的計劃行事,或許子初兄算是你的學生,但他卻不是任你拿捏的棋子,他心懷大義,不似你這般胸無全域性,最終只會害人害己。”
陸玩用最平淡的語氣戳中裴瓚的心窩,他怒而拂袖,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部揮落在地。
“世上沒幾人能有陸都督的胸襟和氣量,放得下仇恨,一生忍辱負重,為己謀劃,人之本性,既然上天讓我活下來,那麼我順天而行,何錯之有?”
陸玩正容道:“究竟是順天而行還是逆天行事,尚且難以判斷,但你不顧親情,對雨輕痛下殺手,誠非君子所為,更為君子所不齒。”
裴瓚鄙夷道:“因為她該死,是她毀了任遠的一生,她活著只會毀了更多人的人生。”
陸玩大袖浮動,腳踏散落在地的棋子,慢慢走近他。
“為何她該死,就因為她的出身不甚光彩,也毫無根基,遭受外人欺凌也就罷了,你是她的親叔叔,竟也狠心至此,錯的人從來都不是她,她根本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她只能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走好自己的路。
而你把過錯全都歸咎於她一人,只是在自欺欺人,倘若裴令公還在世,知道你為一己之私,禍害蒼生,定會對你失望至極。”
裴瓚聽後怒摔茶杯,餘光掃向窗外,地上的那些棋子卻瞬間化為齏粉。
原來陸玩方才那幾步卻是在極力壓制自己心中燃起的殺意,至於埋伏在門外的那些弓弩手早已被周思成帶領的一隊死士所除掉。
陸玩肅然道:“你可知正是你口中所說的該死之人真心想要救你,如果不是她,先生怎會如此輕鬆的找到黃門孫慮的蹤跡?
而今先生應該是要孫慮出面指證賈南風矯詔毒殺太子,可據她所知,孫慮早已投靠齊王,先生險些就掉入齊王的圈套。”
裴瓚毫不領情:“區區一個齊王,又有何懼?”
裴瓚此人自視甚高,哪怕是面對裴頠,也絕不會輕易低頭。
“你是裴令公的智囊,也是楊駿最倚重的女婿,自然不懼齊王,可僅憑一份遺詔很難廢后,因為目前陛下還需要皇后這把刀,我勸你最好三思而後行。”
陸玩親自來見裴瓚,是念在他是雨輕的叔叔,話語都留有幾分餘地,日後也好轉還。
但陸玩不會給裴瓚太多考慮的時間,因為許司隸和魯郡公正派人滿城搜尋他,陸玩必須儘快將他轉移到更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