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覺和尚點點頭,說道:“不錯,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是貧僧的對手。貧僧將他擒下,本要廢他修為再放他一條生路,哪知尊夫卻說願意以他獨門絕技和家中嬌妻,換我大空寺的無極法相神功!貧僧這才氣急,取他性命!”
這話如晴天霹靂,姑紅鬼頓時愣在了殿內,許久才一聲斷喝:“老禿驢,你騙我?信不信,我將你和你那小徒兒碎屍萬段?!”
說罷,一刀劈下,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頃刻間就將那厚實的桌案劈成兩半。慧葉小和尚順勢一滾,躬身跳出,立時推出兩掌,只感覺一陣淒厲的寒風劃過,掌力已落在姑紅鬼身上,竟將她生生震退了兩步。慧葉大驚,心中只想,“莫非真如師傅所說,這套掌力正好剋制這妖女?”
哪知姑紅鬼突然猙獰著,閃身一躍就把小和尚提了起來,怒聲問道:“小禿驢,說,你這驚寒綿掌,是誰教你的?”
慧葉小和尚嚇的面色發青,只轉頭看向緣覺,緣覺掙扎著站了起來,說道:“阿彌陀佛,貧僧已經說過了,是尊夫為顯誠意,先將這套掌法傳給了貧僧,貧僧又傳給了我這弟子!”
聽了這話,姑紅鬼瞬時愣住了,手一送,慧葉已摔在可地上,只見姑紅鬼愣了許久,突然如瘋癲了一般,仰天怒嚎:“不……段九麟,你這畜生,我為給你報仇,數十個寒暑苦練勤修,沒想到,我在你眼中也不過如同那些被你搶來的女人一樣!啊……殺!”姑紅鬼一刀劈向蒼穹,立時將屋頂撕開一個兩丈大的口子,瓦礫飛濺,細雨紛紛落下,滴在她蒼白妖美的臉上,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姑紅鬼自言自語著掠出院子,“你們這些女人,都該死,都該死,啊……”隨即外面長街上便傳來一陣陣女子們驚恐的尖叫聲,兩旁的閣樓一個個碎裂坍塌……
望著姑紅鬼遠去的背影,慧葉連忙爬過來,抱起滿身是血的緣覺和尚,哭道:“師傅,你為何讓弟子學那仇人的武功?”
緣覺和尚此時氣息萎靡,輕聲說道:“因為只有這套掌法才能救你性命;慧葉,你練成了這門掌法,會用來殺為師嗎?”
慧葉連忙搖頭,哭著說:“師傅待我恩重如山,弟子寧願自己死,也絕不會做那等禽獸不如之事!”
緣覺和尚滿意地笑了笑,說道:“既如此,那有什麼關係,寒刀在那姑紅鬼手中是用來殺人奪命的,但是在你慧明師兄手中,卻只能用來切菜砍瓜。佛教當重佛而輕教,佛為無相,教為有相,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記住,佛在心中!”
慧葉哭著點點頭,又問道:“師傅,世間真有如此惡人嗎?寧願變賣自己的髮妻,也要學那些無上神功?”
緣覺和尚,微微笑道:“紅塵如是,世間萬般諸惡和萬般良善,都是有的。不過,為師方才卻是騙了她,段九麟沒有說過那些話。姑月情已被仇恨斷了佛根,紅塵難容,佛法亦難贖,為師只能送她早做輪迴!”
慧葉聞言,頓時大驚:“那她為何就信了,為何師傅卻能傳弟子這等掌法?”
緣覺和尚笑道:“因為她再惡,卻始終相信像為師這等和尚,是不打誑語的。為師之所以能傳你驚寒綿掌,是因為為師偷偷看過幾篇無極法相神功!”
無極法相,法一切萬相,乃是大空寺無上神功寶典!慧葉這才明白緣覺為何能無師自通,教他驚寒綿掌,看著渾身是血的緣覺和尚,慧葉急忙說道:“師傅,弟子帶你去治傷。”
然而緣覺和尚卻搖了搖頭,說道:“刀上有毒,為師傷勢太重,神仙也難救,送我回小蒼山,日後將為師的骨骸埋在寺門柏樹下!”
哪知還未出琴川地界,緣覺和尚便已坐化
……
琴川外一個山間小湖,姑紅鬼看著水中的自己,面容悽楚,眼中含淚,自言自語地說道:“都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整眠,為何你淫心貪念收不住,少恩寡德多仇怨?”說著,又痴痴地笑了起來,“呵呵,古來怨女何其多,痴情男兒有幾個?不想,我姑月情竟然也成了這等可憐可恨之人!”
伸手摸了摸紅唇,看著湖中的自己,雖然依舊美豔無比,但仍舊擋不住歲月的磨礪,有了幾絲皺紋。姑紅鬼柳眉一挑,一刀劃出,將那湖面劃成兩半;然而只起了兩圈漣漪,頃刻間又合二為一,容顏依舊……她伸出手,五指插在水中,似想捧起湖水中的臉,“再快的刀,終究也快不過歲月!”
林子靜了,只有她一個人的聲音。過了許久,林中響起了腳步聲,姑紅鬼這才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已站在了身後不過兩丈遠處,是白諾城,“若這湖水不是紅色的,想必照出來,你也不差!”
姑紅鬼認出了他,輕輕一笑,緩緩站起來,說道:“好久不見,聽說你今非昔比了!”
白諾城冷冷的說:“我是來殺你的!”
姑紅鬼仍舊笑著:“我知道,不過,你女人已經死了,你也該死,否則你一定會找別的女人!所以,我得先殺了你,才能死!”
說罷,姑紅鬼瞬間變成了一個如同燒著的流星落下,她的刀化做炙熱的焰火,她竟然強行催動內力,使得實力突然大漲。百鬼夜出,嗚咽哀嚎,她手中燒紅的刀真如一群紅色的厲鬼,快若閃電,密如疾風,刀光所過,百花枯萎、寸草不生……
然而,卻有一朵花兒突然撐開十三片花萼,在烈火中綻放,彷彿流星墜落,炸裂,湮滅,一切只在剎那!那是一朵銀色的花朵,是姑紅鬼身上的護身軟甲,軟甲下湧出了紅色的血花……白諾城緩緩收劍,緩緩是因為一切已經結束。姑紅鬼已摔落在了湖邊,終於一口血忍不住噴了出來,湖水染的更紅了……
白諾城緩步走了過去,姑紅鬼聲音輕柔突然開口說道:“九流,能求你一件事麼?”
白諾城突然全身一顫,不知是否是“九流”二字勾起了他的回憶,竟然答應了,“你說!”
姑紅鬼用頭蹭了蹭湖邊溼漉漉的水草,說道:“死後,把我埋在一個溫暖的地方,我怕冷;但是一定不要立碑,我仇家太多!行嗎?”
白諾城眉頭微皺,點點頭:“可以!”
“你可以站近一點嗎?”
白諾城走近兩步。
“你能抱著我嗎?”
猶豫片刻,白諾城坐下,將她抱在懷中。
姑紅鬼突然淚如雨下,哭出聲來:“你為什麼要騙我?你說我是你搶的最後一個女人,你為什麼總是騙我?姑月情到姑紅鬼,我做的還不夠嗎?嗚嗚……”
姑紅鬼躺在白諾城懷中哭了許久,聲音越來越小,不久便死了……
白諾城壓上最後一塊石頭,順手一劍砍去周圍的樹木,四處看了看,這才滿意,現在這裡方是陽光明媚的山崗!
一座孤墳,沒有墓碑,除了他沒人知道這裡埋葬的是江湖中人人膽寒的血煉女,姑紅鬼。白諾城拿起那口寒月妖刀,望向遠方;一陣涼風吹來,灌入衣袖,這才明白,原來故鄉,真是回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