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滿月前兩天,胡栓子上門邀請林家人,林大山正在給稻地放水。春末的太陽很柔和,他捲起褲腿踩在泥水裡,彎腰清理堵塞的水溝。遠處小滿跌跌撞撞跑過來:\"爹,爹…\"
餘光瞥見小滿跑過來,林大山直起痠痛的腰,正想呵斥小滿小心,就看見胡栓子大步走來,一個月沒見,老胡臉上多了幾分柔和,肩膀上也少了些往日的緊繃。
\"老胡!\"林大山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跨上田埂,\"怎麼有空過來?胡安還好嗎?\"
胡栓子咧嘴一笑,從懷裡掏出個紅紙包:\"明天胡安滿月,特地來請你們一家過去吃個便飯。\"他頓了頓,\"小草要是能請假回來就更好了。\"
林大山接過紅紙包,裡面是幾顆染紅的雞蛋和一小包芝麻糖。這樣的滿月禮在太平年月算得上寒酸,但在災荒後的林家人面前,已是難得的體面。
\"小草怕是回不來,\"林大山搖搖頭,\"鄭掌櫃最近讓她認新藥材,忙得很。\"
\"那可惜了。\"胡栓子搓了搓手,突然壓低聲音,\"大山哥,嬸子這一個月可幫了大忙。柳枝說,要不是她,胡安那場高燒還不知道怎麼熬過來...\"
林大山拍拍他的肩:\"我娘就喜歡孩子。再說,你們待她如親孃,她心裡高興。\"
兩人又聊了幾句田裡的事,胡栓子便告辭了,說是還要去請趙嬸一家。林大山站在田埂上,看著朋友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胸口那塊壓了多年的石頭輕了些。
第二天一早,陳秀紅翻出壓箱底的一件湖藍色褂子——那是逃荒前做的,一直沒捨得穿。她給小滿也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頭髮梳成兩個小揪揪,用紅頭繩綁著。
\"爹,我好看嗎?\"小滿拽著林大山的衣角轉圈。
林大山蹲下來,用粗糙的手指理了理女兒的劉海:\"好看,像年畫上的娃娃。\"
陳秀紅在一旁看著父女倆,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自從胡安出生後,丈夫對小滿的態度明顯柔和了許多,夜裡還會偷偷給女兒蓋被子。這些變化她都看在眼裡,卻默契地不提。
周翠花早早就在柳家等著了。一個月不見,老太太氣色好了不少,只是右腿走路時還有些拖。她懷裡抱著胡安,嬰兒裹在紅布里,小臉圓潤了不少。
\"快來看看,這小子重了三斤!\"周翠花驕傲地說,像是炫耀自己種出的好莊稼。
林大山小心翼翼地接過嬰兒。胡安正睡著,小拳頭抵在腮邊,呼吸均勻綿長。一股暖流突然湧上心頭,林大山低頭嗅了嗅孩子身上的奶香味,那種執念——想要一個兒子的執念——在這一刻竟如晨霧般消散了。他想起逃荒路上,多少次差點失去小滿;想起陳秀紅高燒不退時,他揹著她走了三十里;想起母親在風雪中把最後一口餅塞給他...
能全須全尾地活下來,已經是老天爺開恩了。
\"想什麼呢?\"周翠花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林大山搖搖頭,把胡安還給母親:\"沒什麼,就是覺得...平安是福。\"
周翠花深深看了兒子一眼,點點頭:\"你能明白這個理,娘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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