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丹…外華內詭!”羅天斬釘截鐵,眼中帶著冷意,“其表以‘赤血果’、‘玉髓芝’等大補氣血之藥香掩蓋,內裡卻暗藏‘腐心草’、‘七步蛇涎’等至陰至邪之劇毒!更以‘蜜陀僧’調和其性,使其毒性深藏,發作緩慢,初期狀若大補,實則如溫水煮蛙,一旦藥力化開,毒入骨髓,神仙難救!此乃…絕命之餌!”他直接點破了童鈺那毒丸的本質!
柳長耳瞳孔微縮,臉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絲震驚。他能拿出這丹,自然知道其底細,這確實是童鈺慣用的“蜜餌腐心丹”,極其陰毒隱蔽。他本以為羅天能看出不妥已是難得,卻沒想到對方竟能如此精準地道出其中幾味主毒!這份眼力和對藥性的理解,絕非一個病弱公子所能擁有!
“好!好一個‘絕命之餌’!”柳長耳收起毒丹,深深看了羅天一眼,“第三問,也是最後一問:若有一人,心脈被銳器所傷,創口雖小,卻血流不止,尋常金瘡藥及點穴之法皆難奏效,危在旦夕。你當如何施救?記住,你手邊只有尋常銀針數枚,無藥可用!”
這是一個純粹考驗急智和手法的難題!心脈出血,兇險萬分,尋常手段難止。
羅天幾乎沒有猶豫。前世外科急救的經驗和今生“逆疫病流”對肌體微觀的感知瞬間結合。他沉聲道:“銀針足矣!其一,尋‘內關’、‘郄門’二穴,以‘透天涼’手法深刺,瀉心火,緩心脈賁張之勢;其二,尋創口附近‘極泉’、‘青靈’諸穴,以‘燒山火’手法淺刺,引氣血匯聚,激發肌體自愈潛能,收縮創緣;其三,最為關鍵!需以精神力…呃,需以意念高度集中,感知創口細微,尋那主脈破損之處,以銀針為引,凝氣成絲,穿針引線,縫合斷脈!此非尋常針法,需對肌理、氣血執行有入微掌控,且施針者需心志堅毅,心神合一!”
“凝氣成絲?縫合斷脈?”柳長耳倒吸一口涼氣,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羅天所說的前兩步,已是極高明的針灸救急之法,而這第三步的“凝氣成絲,縫合斷脈”,簡直聞所未聞!這已經超越了普通醫術的範疇,近乎於傳說中的“以氣御針”、“金針度厄”的醫道神通!他看向羅天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塊絕世璞玉!
“妙!妙極!”一個平和而蒼老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羅天和柳長耳同時轉頭。只見長眉道人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手捻長鬚,臉上帶著溫和而讚許的笑容,深邃的目光落在羅天身上,彷彿能穿透皮相,直視其靈魂深處。
“齋主!”柳長耳連忙起身行禮。
羅天也掙扎著想坐起。
“躺著吧。”長眉道人緩步走進來,一股寧靜祥和的氣息隨之瀰漫開來,讓羅天焦躁的心緒都不由自主地平復了幾分。他走到竹榻邊,伸出三根枯瘦卻異常穩定的手指,輕輕搭在羅天的手腕上。
一股溫潤醇和、卻又浩瀚如淵的氣息,順著長眉道人的指尖流入羅天的經脈。這股氣息所過之處,羅天體內那被壓制的腫瘤陰影彷彿遇到了天敵,劇烈地躁動、收縮起來!陰寒的氣息瘋狂反撲,卻被長眉道人那股溫潤的氣息輕易撫平、鎮壓。
羅天心中駭然!這就是金丹圓滿強者的力量嗎?僅僅一絲氣息探查,就能讓他體內那兇戾的腫瘤偃旗息鼓!
長眉道人閉目感應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眉頭時而微蹙,時而舒展。最終,他緩緩收回手指,睜開雙眼,目光復雜地看著羅天,嘆息道:“好一個‘體內惡疽’!好一個‘陰寒蝕體’!此症之奇、之險、之惡,貧道生平僅見!盤踞心脈,侵染肺腑,深入骨髓,更兼具詭異陰毒,不斷吞噬生機,若非你心志堅毅,又似乎…另有一股微弱卻堅韌的奇異生機在與之抗衡,早已油盡燈枯。”
他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起來,彷彿要看透羅天的秘密:“孩子,你之前對長耳所言‘以神馭精,逆亂歸序,化惡為用’,可是你心中所想之解法?”
羅天迎著長眉道人那彷彿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心中念頭急轉。面對這等高人,隱瞞或許是最愚蠢的選擇。他深吸一口氣,決定透露部分真相,以換取真正的生機。
“不敢隱瞞齋主。”羅天聲音虛弱卻堅定,“晚輩於絕境之中,偶有所悟。此惡疽雖為奪命之疾,但其根源,亦是生命本源‘精元’之異變。其能無限增殖,竊取生機,其力霸道無匹。若…若能以自身意志為引,以精神力為爐,將其狂暴無序之力煉化、降服,導其歸正,化其破壞為修復,變其掠奪為滋養…或可…絕處逢生!此乃晚輩異想天開之念,名為…‘逆疫病流’!”
“逆亂歸序…化惡為用…逆疫病流…”長眉道人低聲重複著,眼中精芒閃爍,如同星辰明滅。他沉默良久,似乎在推演著什麼,最終,長長嘆息一聲:“好一個‘逆疫病流’!此念…驚世駭俗!逆天而行!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或許,這遁去的一線生機,就應在此‘逆’字之上!”
他站起身,對柳長耳道:“長耳,取我‘周流金針’來。”
柳長耳聞言,臉色一肅,應聲而去,很快捧來一個古樸的紫檀木盒。開啟木盒,裡面整齊地排列著九根長短不一、金光燦燦、細如牛毛的奇異金針。
長眉道人取出一根最長的金針,對羅天道:“孩子,你體內惡疽盤踞過深,陰毒積鬱,已成痼疾。尋常藥物,杯水車薪。貧道觀你體內那股奇異生機,雖能與之抗衡,卻過於微弱。今日,貧道便以這‘周流金針’之術,助你一臂之力,為你開啟一條通路,激發你自身潛能,壓制其兇焰!能否真正降服此惡,化用其力,最終還要靠你自己!此過程痛苦無比,如同刮骨洗髓,你…可願承受?”
羅天看著那金光流轉的金針,眼中沒有絲毫畏懼,只有熊熊燃燒的求生之火:“請齋主施針!縱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晚輩亦無所懼!”
“好!”長眉道人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他示意柳長耳按住羅天,隨即手捻金針,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專注,一股玄奧的氣息從他身上升騰而起。
“嗤!”
金光一閃!長眉道人出手如電!那根細長的金針,精準無比地刺入了羅天胸前膻中穴!針入三寸,直指心脈附近那巨大的腫瘤核心!
“呃啊——!!!”
就在金針刺入的瞬間,一股難以想象的劇痛猛然爆發!彷彿有一根燒紅的烙鐵狠狠捅進了心臟,又彷彿有無數的冰錐在胸腔內瘋狂攪動!羅天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眼球暴突,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慘嚎!比爬問心路時強烈百倍的痛苦瞬間淹沒了他!
他體內的腫瘤陰影被徹底激怒了!在長眉道人金針的刺激下,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暴陰寒能量,瘋狂衝擊著金針,更瘋狂地反噬羅天的身體!經脈如同被無數冰刀切割,骨骼彷彿被巨錘砸碎,五臟六腑都在扭曲、痙攣!
“守住心神!運轉你的‘逆疫病流’!”長眉道人沉聲喝道,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羅天瀕臨崩潰的意識中炸響!
羅天死死咬住牙關,牙齦都滲出血來!他強忍著足以讓人瞬間昏厥的劇痛,將全部意志凝聚,瘋狂地運轉起“逆疫病流”!
精神力如同在十八級風暴中逆流而上的孤舟,艱難地捕捉著那些因金針刺激而狂暴逸散出來的、前所未有的濃郁陰寒癌氣!煉化!煉化!煉化!
這一次,由於陰寒癌氣被金針強行“逼”出腫瘤核心,濃度和活性都遠超以往!煉化的過程更加艱難,帶來的痛苦也更劇烈!但每一次成功煉化,轉化的那股溫潤能量也前所未有的強大!
“嗡——!”
在長眉道人浩瀚溫和的氣息引導和金針的玄奧刺激下,在“逆疫病流”瘋狂煉化轉化出的龐大生機能量衝擊下,羅天全身的面板之下,那層溫潤堅韌的微光驟然明亮起來!不再是微弱的毫光,而是如同初生的朝陽,一層純淨、堅韌、蘊含著勃勃生機的琉璃色光暈,自內而外地透體而出!將他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淡淡的、神聖的金色光暈之中!
“琉璃金身?!”一旁的柳長耳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震撼!雖然還很淡薄,但這氣息,這光暈…分明是齋中典籍記載的某種至高煉體秘術的雛形!
“噗——!”
就在這時,羅天猛地噴出一大口烏黑粘稠、散發著濃烈腥臭和陰寒氣息的血塊!血塊之中,竟然夾雜著一些細小的、如同黑色結晶般的碎塊!
隨著這口汙血噴出,羅天感覺胸口那如同壓著萬斤巨石的沉重感和窒息感,陡然一輕!體內那狂暴肆虐的陰寒能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減弱!那巨大的腫瘤陰影,在金針和琉璃金身光芒的雙重壓制下,彷彿被生生削去了一角!雖然依舊存在,但其兇戾之氣大減,活躍程度也大大降低!
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感,伴隨著強烈的疲憊,席捲了羅天的全身。他如同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渾身被冷汗浸透,但眼神卻亮得驚人!
成功了!在長眉道人的幫助下,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重創了體內的癌魔!雖然距離根除還差得遠,但這無疑是一次巨大的勝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逆疫病流”的潛力!
長眉道人緩緩收回金針,看著羅天周身緩緩收斂的琉璃色光暈,又看了看地上那灘烏黑腥臭的血塊和黑色結晶,眼中精光閃爍,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心志堅如磐石,悟性驚才絕豔,更難得的是這份於絕境中開闢新路的勇氣!羅天,你可願入我淨瓶琉璃齋,拜在貧道門下?”
巨大的驚喜瞬間淹沒了羅天!他掙扎著從竹榻上滾落,不顧身體的虛弱和疼痛,恭恭敬敬地以頭觸地,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弟子羅天,拜見師尊!”
長眉道人含笑將他扶起,溫和道:“起來吧。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淨瓶琉璃齋醫部弟子。此地清幽,你且安心養傷,待身體稍復,再行拜師之禮。長耳。”
“弟子在。”柳長耳連忙應道。
“帶你羅師弟去‘聽竹小苑’安頓,他帶來的那老僕和侍女也一併安置。所需藥物,按我開的方子,去藥堂支取最好的。”長眉道人吩咐道。
“是,齋主!”柳長耳應下,看向羅天的眼神充滿了複雜,有驚歎,有羨慕,也有一絲同為醫者的惺惺相惜。
羅天心中巨石落地,巨大的疲憊和劫後餘生的喜悅交織。然而,就在他準備跟隨柳長耳離開時,長眉道人卻忽然叫住了他,聲音平和卻帶著一絲深意:
“羅天,你體內的惡疽雖暫時壓制,但根除之路漫長兇險,萬不可懈怠。此外…”
長眉道人深邃的目光彷彿穿透竹舍,望向青山城的方向。
“你帶來的那份‘青黴素’之法,已在齋中引起軒然大波。風暴將至,你需早做準備。”
羅天心頭一凜,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風暴?是來自武陽王府?還是…更深處?
淨瓶琉璃齋的庇護,只是開始。真正的挑戰,或許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