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頭垢面的獸工向捧著豆子的豁牙展示起今天的收穫,臉上洋溢著志得意滿與竊喜。
“我今天有桃膠吃!”
獸工有些嫌棄,瞥了一眼他手裡的豆子,忍不住有些作嘔。
豁牙沒有喪氣,而是轉身準備再問問其他人。
“哎呀,我雖然是獸工,但也略懂一些醫術,這黑豆吃了不消化,吃完拉,拉完再吃,你也不嫌惡心,這東西對身體百害而無一利,說不定還會要了你丫的狗命。”
現在還能在烏衣巷裡喘氣,沒缺胳膊也沒少腿的這幫福大命大的散兵遊勇,都是虎賁軍與河西軍所剩無幾的老夥計。
數日前,在一場敵我懸殊的激烈交戰中,充當擋箭牌的那群臨時徵集來的新兵死傷過半,屍體早已淪為禿鷲狼群的腹中餐。
僥倖活下來的虎賁營新兵,逃的逃,死的死,與河西軍老班底一起退縮到漠城的,沒幾個跟匪無異計程車兵受城中百姓們待見。
敗兵勝匪。
這群人所到之處,如同蝗蟲過境,寸草不生。
這段日子裡,潰兵們在漠城百姓眼中如同過街老鼠,就差人人當街喊打。
百姓怨聲載道,暗地裡肯定免不了嘬上一口隔夜老痰,背地裡早問候這幫牲口的祖宗十八代,不過都是敢怒不敢當眾吠言。
面對獸工的好言相勸,豁牙毫不吝嗇地回了他一個響屁。
“噗……”
邋遢男人接著又來到一個面容蠟黃,但卻並不消瘦的面黃男人跟前,正欲開口重複那句有氣無力的話,嘴巴只是微動,又將話給嚥了下去。
豁牙捧著豆子自討沒趣地湊過來,嘴裡叼著黃蓼杆的面黃男人輕輕瞥向他。
“前朝有種懲處偷情男女的酷刑,將浸泡三天三夜的磨牙豆塞進姦夫淫婦的魄門,待發芽的豆子慢慢刺穿身體,受刑之人就會被腹中的糞便給活活憋死……”
面黃男人越說越起勁,不由咋舌:“嘖嘖嘖……這場面想想都刺激!豁牙,你在吃這豆子的時候,可千萬別忘了先煮熟,否則這東西要在肚子裡發芽,可就不是拉不出來屎那麼簡單了。”
豁牙聽得渾身難受,手裡捧著的豆子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心裡倍感噁心。
猶豫再三,豁牙終究還是捨不得扔掉一顆顆撿來的黑豆。
於是,他鍥而不捨地又問了七八個人。
豁牙手中的黑豆又叫作:磨牙豆,是北境牲口補充鹽分,用來磨牙的特殊口糧。
磨牙豆大如桃核,口感堅硬與石子相當,就連咬合力驚人的驢馬也得使出吃奶的力氣,方能將豆子嚼碎。
這種在北境並不高產的黑豆口感極差,蒸煮起來更是費時費力。
因此,不逢大災之年,迫於山窮水盡的無奈,沒人願意去撿別人吃進肚子沒消化完,又拉出來的豆子做口糧。
面黃男人的話聽著噁心,實則也確實令人膈應。
就在這時,蹲坐在地上的麻臉男人用手捅了捅豁牙的魄門。
“老子警告你不要用屁股對著老子,萬一你一個屁沒憋住,把豆子崩到老子俊俏的臉上,老子以後怎麼靠臉吃飯!”
麻臉男人的表情很嚴肅,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瞬間洋溢在那雙憂心忡忡的眼睛裡。
“你莫怕,我真要崩出豆子,我會提醒你張嘴。”
面色蠟黃的男人自覺噁心,趕緊擺手:“滾滾滾……”
豁牙很是識趣,一瘸一拐地走向烏衣巷中央,他皮笑肉不笑地腆著臉再次詢問,露出一嘴比漠城城牆還破敗不堪的牙齒。
“我說你們這群棒槌,到底要豆子不要?”
豁牙快要失去耐心,語氣中夾雜著明顯的不耐煩。
“呦~~~”
說到棒槌,不知從哪真飛出一根棒槌,在巷院中劃過一道弧線,發出一陣急促的破空聲響,正中豁牙捧豆子的雙手。
“啪!”
棒槌砸下的聲音沉重且沉悶,疼得豁牙面容扭曲,手中豆子瞬間撒了一地。
“嘩啦啦……”
黑豆掉落,在地面迸射,瞬間撒了一地。
“嗨嗨嗨,我說你這廢柴,大黃嘬完屎又吐出來的腌臢玩意兒,屎殼郎見了都得一腳踹開,你撿回來做甚?經過它的同意沒?”
大黃是條狗!
一條立過軍功的狗。
得虧大周律法沒有給狗計軍功的先例,否則以大黃的資歷,怎麼也能混個威風凜凜的帳前中郎。
此時,大黃默不作聲地站立著,比烏衣巷任何一個人都要認真、專注、恭敬……
顯然,再忠誠的狗餓了,也會卑躬屈膝地示好,以便討要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