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鏗!鏗!鏗!”
鎬京西郊的廢墟上,已無帝國軍容可言的消瘦少年,正吃力地用手中卷邊的寬刀劈砍著地上一塊黑漆漆的硬物。
少年手抖得厲害,每一次揮刀劈砍,都彷彿劈在軟綿綿的棉花上,毫無實質效果。
“秀才,讀書讀木啦,你不會向隔壁的千夫長換把刀……你這麼磨嘰,啥時候能吃上一口行軍糧!”
地上那塊與少年頑固無二,卻又多了幾分韌性的行軍糧形如竹枕,不知是大周王朝哪位天才靈感乍現的傑作,令這幫出生入死還食不果腹的王朝將士食之無奈,棄之又有些可惜。
若非沒有異味,這行軍糧還真就與茅坑裡的石頭無異,就連西戎繳獲了這些東西,也不屑一顧。
秀才無動於衷,不知是飢餓已極,還是害怕得不敢直視地上握著軍刀的斷臂,他沒有停下手裡的揮砍動作,依然在那執著地劈砍。
少年低垂的呆滯雙目滿是血絲,不知是否在強裝鎮定,掩飾身體的顫抖。
那是千夫長的斷手,握著刀柄的粗糙手指似乎還在動,在掙扎……
痛苦,而又無助!
千夫長本人已無法掙扎,他倒在廢墟與血泊中,只剩一口氣吊著,如若一柱香之內得不到救治,他定會命喪此地。
“書呆子,你聾啦!”
屢被冒犯軍威的秀才眼皮一翻,眼神像極了原野裡動怒的惡狼。
“老子現在是千夫長,你的頂頭上司!”
望著胸膛還在微微起伏的千夫長,秀才的官威形同虛設,那人不服道:“還不算……他還沒嗝屁呢!”
秀才沒有理他,繼續斜靠在坑邊老樹樁砍著行軍糧,嘴巴不忿地擠出一個字:
“滾!”
那人沒有自討沒趣,而是自顧自地咧咧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似乎意識到哪裡有些不對,他走開數丈後遲鈍地反應過來:“兵遇到……”
“咻!”
就在他分心嘟噥之際,一梭羽箭破空而來,瞬間將他射成了刺蝟,也將本還有一口氣沒斷的千夫長,徹底擺脫了生不如死的痛苦。
“西戎人又攻來了!”
高呼與驚恐隨廢墟的煙塵瀰漫,無暇再與行軍糧較勁的秀才反應極快,他使出渾身力氣在廢墟里狂奔,沒有絲毫遲疑。
逃命是人的本能,而這種本能在秀才的身上尤為突出,只見他身若狡兔,顧不上地上硬硬邦邦的行軍糧,飛速地從廢墟上衝了出去。
若非逃命的本事卓絕,他這樣一個毅然決然棄筆從戎才數月,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很難在戰場裡死裡逃生。
然而命運就是如此捉弄人,他明明滿腹經綸,想以學識忠君報國,可偏偏屢試不第,名落孫山。
連續三年舉試不中,報國無門的鬱郁少年來到軍中不過半年,就在不斷的潰敗逃命與逃命潰敗中從一介文弱小兵,一躍成為虎賁營的千夫長。
這種意料之外的軍中晉升之路並未給少年帶來任何欣喜,反倒是徒增不少無奈與煩惱。
眼下潰不成軍的散兵遊勇根本無從指揮,亂似被一泡尿滋垮了的蟻穴,場面破敗又混亂。
密密麻麻的逃兵在廢墟里亂竄,嗚呼哀嚎與恐懼在塵埃中迴盪,死亡與恐慌如潮水拍岸,肅殺瞬間籠罩的壓迫感令人呼吸不由得粗重起來。
“小的們,這裡的兩腳羊一個不留,今晚殺進鎬京,也讓周國的王妃來伺候伺候咱們!”
一席話落,馬背上傳來一陣狂笑。
“哈哈哈~~~”
“我聽說大周王妃吹的一口好簫,兄弟們這回可都得好好領略領略!”
猥瑣的狂笑在廢墟上飄蕩,隨即便傳來烈馬狂奔的呼嘯聲。
騎兵衝殺,勢不可擋,手舉屠刀來回揮砍,轉瞬間便將逃兵斬殺大半。
“喔喔喔喔喔~~~”
戲謔聲、馬蹄聲、得意的口哨聲……混亂地從秀才身後傳來,掀起滾滾塵沙。
兵敗如山倒!
一直兵敗一直倒!
這頹廢的勢頭已經蔓延到鎬京。
大周王朝的都城!
不多時,一群騎兵追上最前排的逃兵,很快形成合圍之勢。
“快跑!”
意識到情勢極為不利的秀才趕忙調轉逃命的方向,試圖在混亂的廢墟掙扎出一線生機。
可惜為時已晚,人終究跑不過戰馬,他不得不向剛才刀劈行軍糧的方向折返。
秀才這會兒既後悔又懊惱,方才他若藉助地上的同伴屍首遮掩,裝死到天黑,或許逃出生天的機會更大。
眼下西戎騎兵形成合圍,這個時候想要堂而皇之地逃出去,不得不硬著頭皮殺出一條血路!
折跑到千夫長的屍體旁,被死亡來臨前的恐懼所支配的少年,沒有遲疑地拾起斷手裡緊握的那把刀,將其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右手卷邊變形的寬刀,左手沾染鮮血的鋒利軍刀,無路可逃的秀才拉開殊死搏鬥的架勢,靜靜地等待著野蠻的西戎騎兵衝圍過來。
“老少爺們,拿好手裡的傢伙,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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