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牙剛進漠城吃過一回牢飯,之後再沒這種得豁出臉的蹭飯打算。
進衙門挨板子豁牙不怕,丟人也不怕,他唯獨不能忍受沒人和他說話的煎熬日子,比餓他三天還難受。
當然,也有人喜歡郡縣大牢裡半生不熟的惡劣伙食。
娘娘腔就是口味獨特的那一位。
這位張口就令人汗毛直豎的陰柔男子自從被趕出烏衣巷,就一直紮根於郡縣大牢,無怨到有些樂不思家。
這位即將整崩潰眾獄卒和郡守大人的奇男子,自從開創出蹭牢飯的捷徑,已經出現無數效仿之人,真可謂趨之若鶩,使得漠城牢房已不堪重負。
無計可施的郡守大人現在一聽到這群潰兵在城中偷雞摸狗惹是生非就頭疼欲裂,抓耳撓腮。
如果這幫觸犯律法的潰兵不抓,民怨如潮直接影響郡守大人的烏紗帽。
倘抓捕這幫人小懲大誡,刀山火海死裡逃生的兵痞們又皮糙肉厚,棍棒懲戒不值一提,形同撓癢。
要是把他們打入大牢,又正中這些人下懷,因為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郡縣大牢裡吃牢飯。
散兵遊勇一旦人多勢眾,遲早得被上峰統一徵調,郡縣衙門的權力終究抵不過州府和兵部的一紙文書。
無計可施的郡守大人最終取消了牢飯,讓得想借此下三濫招數少受飢餓之苦的潰兵們徹底潰不成軍。
想到陸長青還有一頭坐騎,這時又有人異想天開地產生了一個歪心思。
“不如參將大人把自個兒的騾子宰了吧!”
這心思直接觸到陸長青的逆鱗,他臉色肉眼可見地不悅起來,只是沒有當眾爆發。
“大人的坐騎怎麼合適?要宰也是宰拉車的幾頭牛。”
一唱一和的兩人在陸長青的底線與大周律法之間反覆橫跳,語氣中透著吃人不吐骨頭的貪婪。
山窮水盡見人性。
這還只是剛剛開始,一直以不變應萬變的許天就已經感受到人心的複雜。
人越多,人心自然就更加複雜!
“護你們周全的牲畜雖無軍功,但至少對你們有恩,吃完騾子和拉車的水牛,你們是不是還想打大黃的主意!”
陸長青將那二人盯得渾身發毛,趕忙頷首抱拳道:“小人不敢!”
“不敢?敢想與敢幹之間無非就缺了決心與狠勁,真要到了這個地步,你們恐怕連同伴的肉都敢吃……西戎人稱我們大周子民為兩腳羊,發起瘋來也是連人都吃,真要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你……你……還有你們……和西戎蠻寇還有什麼分別!”
陸長青的話絕不是為了讓那兩人和大夥羞愧難當,他之所以憤而說教,有兩層深意。
讓沒有底線與羞恥感的大老粗們有所顧忌,併發自內心地敬畏自己與聚集在這一方巷院的同伴。
再者,大概就是想讓大家明白他的底線,以及底線背後所折射出來的秉性脾氣,以及他骨子裡不容抹去的底色。
這是在立威,不怒而威的那種威!
與那二人有同樣想法的人無不羞愧難當,這一記殺人誅心玩得雖談不上如火純青,卻也手法嫻熟,暫且夠用。
許天看在眼裡,聽在心裡,眸光不著痕跡地掃向陸長青,從他臉上看到了與馴馬師降伏烈馬後如出一轍的得意微笑。
以許天看人的目力,以及對這群大老粗們的瞭解,陸長青的肺腑之言對多數人奏效,但要想撼動虎賁營這幫比衣衫汙漬還要頑固的價值觀,簡直痴人說夢。
沒心沒肺的豁牙顯然把陸長青的話當成了放屁,他這會兒又盯著地上的磨牙豆開始惋惜。
此刻豁牙的內心正遭受煎熬,在地上的豆子到底是該撿,還是不該撿,陷入兩難。
造成豁牙撿豆困擾的最大根源在於,他一彎腰整個身後門戶大敞,白花花的大腚很可能成為某些人的低階趣味,從而魄門遭受無妄之災。
人老而妖的獸工將從桃樹上扣下來的樹膠揣進兜裡,忍不住發問:“依參將大人,咱們如何才能不餓死在這裡?”
“是啊大人,想讓我們心甘情願賣命,總得讓我們有口吃的……”
“……”
這類似於討價還價的聲音七嘴八舌,在烏衣巷裡吵得人腦瓜嗡鳴。
許天自認為沒有力挽狂瀾的十足把握,見識到人心的複雜,他開始慶幸自己沒有趟這渾水,自告奮勇當這群潰兵的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