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著仇靈雨的衣袖，指節泛白，聲音抖得像風中的茶篩，每說一句都要抽噎半晌：“昨夜他說去司農寺核對糧倉賬目，要晚些回，我便讓廚房溫著湯等他……”
“等到三更，湯涼透了，門還是沒響。我讓玉蟬遣人去寺裡問，都說早散了……今早天剛亮，府裡就來了兩個官差，說二郎……他死在了平康坊的外宅裡。”
說到這裡，她的身子搖搖欲墜：“他怎麼會有外宅？我們不是青梅竹馬、恩愛無比嗎？”
仇靈雨的眼神裡溢滿了心痛與同情。
崔雲璃突然慘笑起來，笑聲裡裹著碎瓷渣子似的尖利，“成婚以來，他對我從不高聲，從不紅臉，夏日為我扇風，冬日替我暖手，連我隨口說想吃城南的糖糕，他都要親自跑去買……”
她猛地捶了下自己的腿，“原來都是假的！他在外頭藏著人，已經有兩三年了！”
小凡端來的熱茶放在桌上，嫋嫋熱氣模糊了崔雲璃的臉。她抓起茶杯一飲而盡，茶水順著嘴角流進衣領，濡溼了一片衣角。
她神情灰敗，猶豫片刻才似下定決心道：“我追問官差他是怎麼死的，那些人支支吾吾，眼神躲躲閃閃。還是玉蟬塞了碎銀子，才從一個老衙役嘴裡套出來。說是……說是死於……馬上風。”
“馬上風”三個字她說得很低，卻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滿室寂靜。小凡不懂其中含義，剛要追問，就被仇靈雨狠狠瞪了一眼，慌忙把話嚥了回去。
崔雲璃的臉像宣紙一般慘白，上面佈滿了羞辱：“那外宅見他沒了氣，嚇得去請大夫，大夫怕沾上人命官司，轉頭就報了官。官差知道他是竇家公子，知情識趣，把這醜事按下了，只悄悄來府裡報信。”
“我當時就瘋了，一心想衝去平康坊，撕爛那賤人的臉！可你能想到嗎，我那舅姑，”她發出一串瘮人的慘笑，“我那平日溫柔可親的舅姑，竟翻臉如翻書，立刻命人拘住我，說什麼家醜不可外揚，二郎已經沒了，鬧大隻會丟竇家的臉，還怪我沒本事，拴不住二郎的心！”
她的眼淚洶湧而出，混著絕望的嗚咽：“他們把我鎖在房裡，罰我自己想清楚。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空子跑出來，可孃家我回不去。”
她癱坐在椅上，渾身脫力：“高門聯姻，看重的是利益，我爹那個人，怎麼會為我撐腰？若是知道我要鬧，定會主動把我送回竇家。這長安城裡，我竟連個能去的地方都沒有……”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像斷了線的風箏，茫然地飄落：“靈雨，我竟只能來找你……你說，這世道怎麼這麼噁心？”
仇靈雨默默給崔雲璃續上熱茶，看著她顫抖的肩膀，突然想起在閨中時，這位長安有名的美人穿著桃紅襦裙，在荷塘邊淺笑，那時的她，眼裡的光比水波上的碎陽還要璀璨。
可現在，那點暖光，已經被這場驟雨澆得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