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感覺周遭的壓迫感一下子撤去，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再看李重瀾，他臉上的凌厲之色消失殆盡，又恢復了那副笑嘻嘻的神態，彷彿咄咄逼人的那個他根本不曾存在過。
棲霞長吁一口氣，暗忖，到底是李家血脈，別看平時吊兒郎當沒個正經樣，關鍵時刻放出威勢來，尋常人真抵擋不住。
但他遇到的是棲霞。心性堅韌、細緻入微的棲霞。
方才一番對話，棲霞已經摸到了些許他的真性情。
他並不是真的人畜無害，人儘可欺。
在長安第一次遇見，他對上大長公主的親孫子，絲毫不落下風。第二次見面，他明裡被降職，實際卻拿到了更肥的缺。第三次，來隱香閣飲茶，他妙語連珠，賓主盡歡。第四次，也就是今天，他做起李市令來，精明厲害，鐵面無私。
李家第一草包？
棲霞在心中無聲地笑了，相信這個外號的人，才是真草包。
適才棲霞不敢直視他的容顏表情，否則她能看出更多。但她牢牢記得仇靈雨的忠告，對貴人不能過度窺測。
“盧……娘子，”李重瀾艱難地改口了，“職責所在，還請見諒，某並不是故意要讓娘子難堪。”
“在其位謀其政，我省得，李市令不必放在心上。”棲霞俏皮地笑了，“那麼我今天是否算是考察過關了？”
李重瀾笑著點點頭，關切地問：“盧娘子幼時身有重疾，現在可曾好轉？”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棲霞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垂下眼簾。
“還有一事，”李重瀾的表情重又變得認真，“第一次見面，盧娘子看上去頗為……呃……艱難。”他好容易找到一個合適的詞。
棲霞點點頭，表示同意。
“才不過兩月，盧娘子竟然當上了茶肆東家。隱香閣我去過，所用家俬、陳設，無不精美。盧娘子最近莫非有什麼奇遇？”
棲霞心往下一沉，硬骨頭來了。
先前對她的過往刨根問底，雖然有些不舒服，但她實話實說，只要臉皮夠厚就能撐下來。
這個問題卻是隨時會暴露仇靈雨。就算不為了十貫錢，看在仇靈雨的搭救之恩，這兩個月的相處之誼，她也不能供出她。
“若說奇遇……也確實是有……”棲霞拼命掐自己大腿一下，抬起頭來的時候，眼中竟然淚光盈盈。
李重瀾顯見被驚住了，他手足無措起來：“欸，你怎麼了，有話好好說，你別哭啊！”
棲霞小聲啜泣著：“說是奇遇，其實不過是苦命人遇到苦命人，也就是我和表姐。”
“你表姐？”李重瀾一臉茫然，“這是何人？你不是說自己是被遺棄的孤兒嗎？”
棲霞心中大叫不好，編瞎話竟然忘了這茬。這個李重瀾，這麼精明，到底哪裡草包了？
“並不是親表姐，”棲霞慘笑道，“我還俗後，天地之大，卻無我容身之處。我師父憐我孤苦，他俗家有房遠親在長安，便讓我來投靠。我來了後才知道，這門遠親家中，長輩均已過世，獨留下一個小娘子。我們兩個一樣都是孤女，我便喚她表姐，打算與她相依為命。”
棲霞漸入佳境，故事編得愈發順溜，臉上的悲慼恰到好處，真是見者落淚，聞者傷心。
“表姐生性堅韌，她知道坐吃山空的道理，便想拿父母留下的家財經商。我因在寺廟學了些煎茶的手藝，二人一合計打算開茶肆。本來東家應該是表姐，只是表姐父母尚在的時候，為她說下了親事，過兩年就要出閣。她怕婆家嫌棄自己是商女，便讓我來做這個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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