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透過竹簾灑在慕容九郎的坦蕩的笑臉上,棲霞望著他身後青磚地上的影子,忍不住想起任嘉恆那日拿著書契志得意滿的模樣。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麼會這麼大呢?
慕容九郎告辭時,夜幕已經降臨。茶肆打烊,一切歸於平靜,棲霞眼前不由浮現傅小郎被父親拽走時倔強又委屈的眼神。她喃喃自語:“也不知道那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突然,她的瞳孔一亮。她還記得隱香閣二次開業那天,她在後院撿到傅小郎,他是從院牆翻到隱香閣的。
“對!翻牆!”棲霞一拍腦門,懊惱地跺了跺腳。在齊雲山的時候,猴子爬樹都不如她快,區區一堵牆算得了什麼?在長安呆久了,她天天學著做盧東家、體面人,竟然被傅家的一扇門就難住了。
“棲霞啊棲霞,你忘了自己是小霸王了?看家本領都丟了,真是越活越回去!”
她擼起袖口,露出小臂上若隱若現的舊傷疤——那是當年爬古松摘野果留下的痕跡。她像只蓄勢待發的野貓,在牆邊悄悄踱步勘察地形。終於,她鎖定了那堵爬滿凌霄花的矮牆,藉著月光依稀能看到牆那邊探出的竹枝,正是傅小郎描述過的後院景緻。
深吸一口氣,棲霞後退三步,藉著助跑猛地蹬上石凳,手掌穩穩扣住牆頭凸起的磚稜。夜色中,她的動作利落得驚人,布鞋在磚面上輕點兩下,整個人已如狸貓般輕盈地翻了過去。落地時,她本能地屈膝卸力,卻不料踩到了堆在牆角的竹掃帚。
“嘩啦——”掃帚應聲倒地,驚飛了屋簷下棲息的幾隻小鳥。
“誰?!”一聲厲喝從正房傳來,棲霞立刻將身體蜷縮起來。她見機躲進暗影裡,到底是久不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了,心跳快得像擂鼓。
“要是被傅父當作小賊抓起來,我自己倒罷了,要是連累了隱香閣的名聲,大方小凡他們可怎麼辦……”她咬著嘴唇,正盤算著要不要原路翻牆逃走,卻聽見熟悉的聲音從廂房傳來:“阿耶,不過是一隻野貓,您快去睡吧,我保證今夜把這則論語背下來!”
是傅小郎的聲音。棲霞靜靜地蹲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有重重的腳步聲漸漸離去。藉著廊下燈籠的微光,棲霞看見廂房窗邊有個瘦小的身影正拼命朝這邊揮手。
她懸著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裡,衝傅小郎比了個鬼臉,悄悄走到廂房近前:“小郎,我放心不下,過來看看。沒嚇著你吧?”
“怎麼會呢,我一聽動靜就知道是小哥哥來了。我也曾經翻過這堵牆啊,這是我們兩個共同的秘密。”傅小郎眼裡閃動著感動和驚喜。
“你還好嗎,你阿耶有沒有罰你?”棲霞擔憂地看著他。
傅小郎沉默不語,只伸出了雙手。那上面紅腫一片,看得出道道交疊的戒尺痕跡。
棲霞倒吸一口涼氣:“噝,他下手夠狠的啊!”不由心疼萬分。
“阿耶好久沒動家法了,今天他是氣得狠了。”小郎抬起眼睛,亮晶晶的,“若換作往日,我必定傷心委屈,哭鬧不休,甚至把手腕劃得鮮血淋漓。但今日我沒有,因為我知道,自己沒有錯,小哥哥也不會覺得我有錯,那麼我為什麼要懲罰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