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她鼓起勇氣開口,\"么娘她們待我極好,教我刺繡讀書...\"
範知州笑容微僵:\"自然要謝。\"他壓低聲音,\"但女兒須知,你乃名門閨秀,與這些...市井婦人不宜過多牽扯。傳出去有損門楣。\"
崔映雪如遭雷擊。她看見么娘低下頭,肩膀垮了下去;崔珍珠衝過來想拉她的手,被嬤嬤一把攔住。
\"小姐金枝玉葉,豈是你能碰的?\"嬤嬤厲聲呵斥。
那一刻,崔映雪站在兩個世界的分界線上。身後是生活了十年的繡坊,簡陋卻溫暖;面前是朱門繡戶的富貴,卻冰冷陌生。
\"映雪...\"崔珍珠哭喊著,\"你別走...\"
範知州皺眉:\"這丫頭怎敢直呼小姐閨名?\"
崔映雪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她默默取下隨身繡囊塞給珍珠,轉身走向那頂硃紅官轎。陽光突然變得刺眼,她抬手遮眼,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知州府比想象中還要大。五進院落,亭臺樓閣,丫鬟僕婦成群。範映雪被安置在\"棲霞閣\",一應用度全是上等。
\"小姐受苦了。\"梳頭嬤嬤邊為她篦發邊嘆,\"那些賤民沒虧待您吧?\"
銅鏡中的範映雪猛地抬頭:\"么娘她們待我如親生!\"
嬤嬤嚇得跪地:\"老奴失言!只是...小姐有所不知,那繡坊掌櫃原是'怡紅樓'的老鴇,其餘幾個也都是妓女出身,你方才的話萬不可再說,若是被夫人聽到了,也會讓夫人傷心的。\"
範映雪手中的玉梳\"啪\"地斷了。她知道么娘過去不光彩,卻從未想過細節。怡紅樓?那可是青州最有名的風月場所...
\"此事還有誰知?\"她聲音發冷。
\"這...府裡都傳遍了。\"嬤嬤支吾道,\"老爺已經下令封口,誰敢亂說就發賣出去。\"
當晚,範夫人——現在該叫母親了——親自來棲霞閣。她抱著範映雪哭了許久,然後嚴肅地說:\"女兒,你必須忘記那十年。你從沒進過什麼繡坊,一直在城外靜養。明白嗎?\"
範映雪低頭不語。母親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頭:\"若有半點風聲傳出去,你父親的前程、范家的名聲就全毀了!你願意揹負不孝的罪名嗎?\"
\"可么娘她們...\"
\"母親會處理,她們會得到補償。\"母親打斷她,\"但你永遠不能再見面。\"
夜深人靜時,範映雪蜷縮在錦被中無聲哭泣。這裡的一切都讓她窒息:繁複的禮節、虛偽的笑容、無處不在的監視...她想念繡坊的梨樹,想念和崔珍珠擠在一張床上說悄悄話的日子。
三日後,範知州召她到書房。桌上攤著一份書信。
\"有人敲詐為父。\"他面色陰沉,\"是當年拐賣你的人販子,要五千兩封口費,否則就宣揚你被妓女養大的事。\"
範映雪心頭一跳:\"疤面張?\"
\"你認得?\"範知州眯起眼,\"不錯,左眼有疤。他已經找過那個么娘了。\"
\"么娘不會答應的!\"範映雪脫口而出。
父親冷笑:\"她當然不會。但活著就是隱患。\"他輕撫女兒的發頂,\"映雪,為父有個計劃...\"
聽著那個可怕的計劃,範映雪渾身發冷。她該拒絕的,該為養育之恩抗爭的...但內心深處,一個聲音在說:接受吧,這才是你的世界。朱門大戶,錦衣玉食,何必為幾個賤民毀了大好前程?
\"女兒...明白。\"她聽見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