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如被賜封郡主的訊息傳遍京城時,已是秋闈的前夜。
彼時。
沈棠正在清點兄長次日要帶進貢院的考籃。
三年一屆的秋闈,等開考時,往往已屆深秋,棉衣都要用夾厚的,講究些的人家,已用上了炭盆。
可貢院之中,別說是炭盆了,就連門窗都沒有,秋風一起,漏風的磚棚凍的人直打哆嗦。
沈棠買了今年新下的棉花,同柳葉一起,熬了兩天兩夜,才做出兩套成衣來,從裡衣到外衫再到鞋襪,皆縫了雙層的棉花,摸起來就厚實溫暖。
為了防止夜裡手冷,沈棠還做了揣手的手兜。
針腳細密處,剛繡好一支暗紋的竹節,便聽到外頭月牙活力滿滿的聲音。
“小姐!姐姐!街上熱鬧極了!”
月牙今日穿著一身粉色的棉裙,頭頂兩側,紮了兩個圓溜溜的髮髻,彆著手編的柿子線團,看起來嬌憨可愛,不像是下人,像是小戶人家受寵的么女。
她手中抓著一把從外頭搶來的糖果子,往自家姐姐的手上一塞,用帕子擦了擦手,跪坐在沈棠身旁的褥子上,雙眼亮晶晶的。
“小姐,外頭敲鑼打鼓的還以為是什麼婚嫁喜事呢,卻沒看到婚車,只看到了皇宮裡頭的太監,那太監乘著轎子被長春侯府送回宮中,路過了咱們這兒……”
“長春侯府的下人們捧了鬥篦,裡頭裝滿乾果和糖稞子,走一路撒一路,說是他們府裡的七小姐,深得太后喜愛,如今被封為異姓郡主呢!”
“似乎,叫什麼沁柔郡主……”
“小姐,那可是正三品的郡主欸!據說還有專屬的封地!林七小姐的命怎麼這麼好啊!”
沈棠一時不察,針紮在指尖,暈出一團血滴來,蔓延到正在縫製的手兜上,那一團暗青色的竹葉,被染上一層血芒,看著極為不詳。
她急忙收手,將指尖抿到口中,任血腥瀰漫唇腔。
眼神,卻帶著一絲悵惘,一絲迷茫。
是啊。
林七小姐的命,向來是極好的。
前世她零落成泥時,滿京都是這位林七小姐的盛名。
說她開天下女子經商之先河,為天下女子所不敢為。
說她姿容盛雪絕色無雙,想要求娶她的公子哥,從江南排到京都,無數文人墨客為她寫書賦詞,歌畫她的傳奇人生。
就連她的淵兒,只見了她一眼,便念念不忘,在許多個夜裡,燒的迷糊的時候,窩在她的懷中說。
“娘,可不可以讓仙女姐姐,也當淵兒的娘……”
後來,驕傲橫肆如凌燁,也為了林七小姐地下自己高傲的頭顱,十里紅妝,滿京喝彩,只為娶她進府。
而她和淵兒,則無聲無息地葬滅在那冰冷的後院……
柳葉察覺到了沈棠的怔然和失態,瞪了月牙一眼,示意她少說兩句,而後趕緊接過她手中的針線,打岔道。
“還差幾針,讓奴婢給補上吧,明日公子便要赴考場了,如今萬事都沒有公子的科舉重要。”
“小姐,您再檢查一下吃食和筆墨,看看有沒有疏忽遺漏的。聽說明日貢院那些官差們,一個個冷麵無情的很,但凡出現文書字跡,無論跟考試有沒有關係,都以作弊來論,千萬馬虎不得。”
沈棠果然被她說服,撇去心頭的雜念,忙繼續為沈逸風整理起了考籃……
次日一早,天剛擦亮,空中飄起了微雨,雨絲散漫,吹溼了沈棠的髮絲。
她跟著兄長一同坐上了往貢院去的馬車。
坐穩了,馬車轆轆朝貢院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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