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房屋就是幾根柱子撐起來的框架,然後用木板與黃泥一抹、屋頂用茅草一蓋便是完事了,這種質量絕對是夏漏雨水秋漏風、春冬塌在積雪中。
才剛開始搭建的時候,在側盯著的夏侯惠差一點就拔出環首刀,將指使黎庶做事的小吏以翫忽的罪名給砍了。
鬧大之後,刺史府長史出面,聲稱這就是州郡為民起屋的標準,也是刺史府能作的極限。
因為揚州的黎庶本來就很少,能徵發徭役的青壯也少,而朝廷此番一次性將兩千戶遷徙過來,他們如果修築得很用心,根本不可能如期將所有房屋搭建完畢。
況且,士家與屯田客所住的房屋,難道要搭建成驛落那般牢固不成?
這個辯解,令夏侯惠無法再指摘。
畢竟如今的魏國官佐,都將士家與屯田客視作奴僕無異。
尤其是王凌乃世家高門出身,雖然先前在各地州郡牧民頗有官聲,但骨子裡同樣不會在意這些人的死活。
故而,夏侯惠只好討要了刀斧等物先備下。
打算待士家或屯田客遷徙過來了,便讓他們自己去壽山伐木取材來加固房屋。
而待到開春的一月末時,他又再次被刺史府給激怒了。
此時刺史府已然將田畝畫了出來,糧種與農具什麼也都陸續轉運過來了,但耕牛卻是一頭也不給。
要知道淮水兩岸的田畝拋荒多年,土地早就結塊僵硬、雜草幾有三尺高!
若是想重新開墾,就得提前深耕一遍,將深層的雜草根系給清理乾淨、把僵硬的土壤敲碎打松之後,才能有期待播種有收成,不然扔下了糧種也就相當於刀耕火種。
如此,刺史府不提供耕牛或其他畜力,僅僅靠著人力開墾的夏侯惠,又怎麼能保證這兩千戶今歲之糧?
但刺史府給出的理由,卻是揚州各郡縣的畜力太少、自用尚嫌不足,沒有多餘的畜力提供給夏侯惠。
這個理由令夏侯惠火冒三丈。
既然是自用不足,為何刺史府沒有提前上表廟堂,讓朝廷從兗州或者豫州調撥一些過來!?
當夏侯惠以此來質問之時,刺史府長史則是用一句話就令他啞口無言。
士家也好,屯田客也罷,如今仍歸屬在屯田制之內。
依律,州郡地方主官無權過問典農事務。
如這種表請朝廷討要耕牛或其他物資等事,也輪不到刺史府出面。
日後得了機會,定會上表彈劾一番!
以親身經歷得悉魏國官僚推諉之風是多麼嚴重的夏侯惠,心中乃是如此憤慨難當的。
當然了,憤怒解決不了問題。
待靜心思慮了一二日後,他便去一趟徵東將軍署求見滿寵。
實事求是的將事情說了一遍,然後便以現今無有戰事為由,問滿寵可否將騎兵營淘汰的老弱軍馬、軍中轉運輜重的駑馬且先借給他用一用。
滿寵似是對此早有所料。
聽罷後,便大手一揮讓他自去尋李長史討要了。
應允之爽快,令夏侯惠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以執法嚴厲著稱的滿寵,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善解人意了?
待尋了李長史討要到文書後,李長史的一句叮囑才讓他醒悟過來。
“稚權日後若有其他難處,儘可來尋我,務必確保今歲的春耕不耽擱。”
原來如此!
被諸多瑣碎弄得焦頭爛額、昏頭轉向的夏侯惠這才想起,自己所督領的新軍是隸屬徵東將軍署的。
成軍後的糧秣配備,也是歸滿寵排程的。
為了日後的戰事考慮,滿寵也不會讓新軍迎來無法自給自足的困境。
合著,我先前都是找錯了人、平白受了刺史府那麼多氣?
拿著文書從騎兵營裡帶出四五十匹淘汰軍馬的夏侯惠,還這樣後知後覺的自嘲了句。
心中也很快就變得雀躍了起來。
因為他倏然想到,既然徵東將軍署有這層顧慮在,那麼是不是意味著,自己日後一些不算過分的小要求,在恰當的時機與合適的理由之下,滿寵應該不會回絕吧?
嗯,姑且試一試。
成了是額外之喜,弗成也沒有什麼損失。
頗為巧合的是,就在他篤定心意後,僅僅過了七八日就迎來了實踐的機會。
緣由是第一批遷徙過來士家抵達淮南了。
源於有意將這些士家當作“立信之木”的關係,天子詔令從兗州遷徙而來計程車家,皆是從各縣軍屯中選拔善戰老卒,故而遷徙過來的時間也是依著各縣選拔快慢而定的。
而成陽縣的兩百多戶就是最快趕到淮南的。
理由不必說。
夏侯惠的四兄、在兗州任職典農校尉的夏侯威駐地就在成陽縣,選拔士家的效率自是堪稱神速。
但在春冬交替之時遷徙,也難免會被風雪所傷。
有一些士家的婦孺受凍有恙了,若是放任不管便會加重成為風寒,致死無數。
故而,夏侯惠在得悉後,便又回城尋了李長史。
請他從其他軍中分出幾位醫者劃入新軍。
這讓李長史有些為難。
如今軍中醫者本來就很少,且都是以治刀箭創傷為主,類似於這種受凍中暑等小恙,士卒都是靠自己身體抗過去的。
而且軍中所儲備的藥材也不算多啊~
拿去給士家用......嗯,是不是有點過於浪費了?
不過,看在夏侯惠頗受天子寵信的份上,李長史最終還是分出了兩位軍醫與些許藥材。
然後還不忘叮囑了聲淮南物資緊缺,他也不好厚此薄彼讓其他將主私下詬病,讓夏侯惠日後遇上這種事自己想辦法解決。
也讓夏侯惠瞬間心思一動。
他倏然想到了,如何讓這支由士家與屯田客組成的新軍迅速提升戰力、且甘願在他麾下死不旋踵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