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揣著的錢和票證,像一塊燒得滾燙的烙鐵,隔著粗布衣衫,熨帖著葉凡的胸膛。
那沉甸甸的分量,是踏實的,也是讓人心頭髮燙的。
葉凡並沒有急著往黑山屯的方向走。
鄉里的供銷社東西少,遠不如縣城這邊齊全。
既然來了,總要把需要的東西置辦妥當。
他壓下心頭的激盪,辨認了一下方向,朝著縣城中心那棟標誌性的二層小樓走去。
冬日午後的陽光沒什麼溫度,懶洋洋地灑在街道上,照著稀疏的行人。
風颳過光禿禿的樹梢,發出嗚嗚的聲響,捲起地上的塵土和零星的碎雪。
十幾分鍾後,縣城供銷社那略顯陳舊的招牌就出現在眼前。
門口進出的人不多,大多穿著灰撲撲的棉襖,臉上帶著被寒風吹出的粗糙紅暈。
葉凡深吸一口帶著冷冽氣息的空氣,調整了一下揹簍的帶子,邁步走了進去。
供銷社裡瀰漫著一股混合著煤油、布匹和某種說不清的雜貨味。
光線不算明亮,幾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售貨員站在高高的櫃檯後面,有的在整理貨品,有的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角落裡傳來算盤珠子噼裡啪啦的清脆響聲。
葉凡徑直走到糧油櫃檯。
“同志,換糧票。”
他將一百斤糧票中的一部分遞了過去。
櫃檯後的中年女售貨員眼皮都沒抬一下,接過去瞥了一眼,動作麻利地開始稱重。
白花花的麵粉和略顯粗糙的玉米麵很快裝了兩個布袋。
“二十斤,拿好。”
聲音平淡,沒什麼起伏。
葉凡接過沉甸甸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放進揹簍底部。
這些精細糧,在村裡可是難得的好東西。
他又走到了布匹櫃檯。
目光掃過那幾卷顏色單調卻嶄新的布料,他的腦海裡浮現出柳如雪清秀的臉龐。
那個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姑娘,還有她那個相依為命的妹妹。
這天寒地凍的,她們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棉襖,恐怕早就抵不住這東北的嚴寒了。
心裡某個地方微軟。
他指了指其中一卷顏色稍微鮮亮點,但依舊樸素耐髒的藍色棉布。
“同志,扯幾尺布,再要些棉花。”
售貨員用尺子量了布,又從旁邊稱了蓬鬆的棉花。
葉凡看著那柔軟的棉花,彷彿已經看到了柳如雪姐妹穿上新棉襖時,臉上露出的溫暖笑容。
他付了錢和布票,將布匹和棉花也仔細地放進揹簍。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了糖果櫃檯那幾個玻璃罐子上。
裡面裝著顏色各異的水果糖,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得上是稀罕的零嘴。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走了過去。
“稱半斤水果糖。”
五顏六色的糖果被包在簡單的油紙裡,遞到他手中。
這不僅僅是糖,更是一種對未來甜美生活的期盼。
將糖果也塞進揹簍的空隙,原本空蕩蕩的揹簍,此刻已經被填得半滿。
葉凡重新將揹簍背在身上,感覺比來時沉重了許多,但心裡卻格外踏實。
他走出供銷社,外面的冷風撲面而來,讓他打了個激靈,頭腦卻更加清醒。
辨認了來時的路,他不再停留,朝著黑山屯的方向,邁開了堅實的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