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虎停下了往菸袋鍋裡填菸絲的動作,趙衛國也收起了平日裡的咋咋呼呼,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葉凡,眼神裡全是詢問和緊張。
信封是牛皮紙材質,很厚實,上面的字跡是用鋼筆寫的,瘦金體,筆鋒銳利,透著一股文人的風骨。
寄信地址是“省地質研究所”,一個比“省地質礦產局”聽起來更具學術權威性的地方。
葉凡拿著信回到屋裡,李金虎和趙衛國立刻圍了上來。
“凡娃子,這……這又是啥情況?”趙衛國壓低了聲音,像是生怕驚動了信封裡的什麼東西,“那老教授,不會是又看出啥來了吧?這都過去多久了。”
“拆開看看就知道了。”葉凡表現得很平靜,但捏著信封的手指,卻比平時更用力幾分。
他用小刀仔細地劃開封口,從裡面抽出了幾頁信紙。
信紙是研究所的稿紙,帶著紅色的格子。
馮教授的字跡和他信封上的簽名一樣,一絲不苟。
信的開頭是幾句客套的問候,然後便直入主題。
馮教授在信中寫道,他回省城後,對從黑山屯採集的樣品進行了更為精密的分析,特別是林振華再三強調要求檢測的那幾塊“位置刁鑽”的樣品。
看到這裡,柳如霜不知何時也從隔壁溫書的屋子走了出來,她剛才是被郵遞員的喊聲驚動的,此刻也緊張地湊在葉凡身後,屏息凝神地看著信紙。
馮教授寫道:“……經過原子吸收光譜法和質譜分析,部分樣品中確實檢測到了微量的金、銀、銅、鈷等多種金屬元素。其中金的含量,在個別富集點,最高可達每噸3克左右……”
每噸3克!
“我的老天爺!”趙衛國失聲叫了出來,眼睛瞪得像銅鈴,“一噸石頭裡有三克金子?那咱們黑風口……那得有多少金子啊!”
李金虎也是倒吸一口涼氣,手裡的菸袋鍋“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這個數字對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莊稼漢來說,衝擊力太大了。
柳如霜的小臉也瞬間變得煞白。她知道這個數值意味著什麼。
雖然距離高品位的富礦還有差距,但這已經絕對超出了“貧礦”的範疇,屬於有明確工業開採價值的礦點了!
完了,瞞不住了!
然而,葉凡的表情卻依舊平靜,他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繼續往下看。
信的下一段,話鋒陡然一轉。
“……然,該地區礦石成分極其複雜,金元素多以顯微金、次顯微金的形式,呈包裹體賦存於黃鐵礦、毒砂等硫化物之中。此類礦石,在當前國內的技術條件下,屬於典型的‘難選冶礦’。若採用常規的混汞法或氰化法提煉,回收率極低,恐不足三成。而若要採用更為複雜的焙燒、氧化預處理等溼法冶金工藝,則裝置投資巨大,技術要求嚴苛,且會產生大量含砷、含硫的有毒廢水,對環境影響不可估量。綜合評估,其理論價值雖存,然商業開採之風險與成本,遠超其經濟效益。此乃學術上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林某人逐利心切,恐難明此中之關節,特此奉告。”
看完這一段,屋裡的人都愣住了。
趙衛國撓著頭,一臉懵圈:“凡娃子,這……這老秀才寫信,咋跟咱們村東頭算命的瞎子似的,說一半留一半!這到底是好是壞啊?到底有金子還是沒金子?”
柳如霜卻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小臉上恢復了血色。
她看向葉凡,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馮教授的幾分感激。
她明白了,馮教授這是在用一種極其專業和隱晦的方式,給黑山屯的礦判了“死緩”。
有金子,但拿不出來,等於沒有。
葉凡的嘴角,終於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馮遠山,終究是個純粹的學者,不是林振華那種唯利是圖的商人。
他看重的,是地質科學本身的奧秘,而不是那幾克金子能換來多少錢。
這份報告,既保全了他的學術嚴謹性,又不動聲色地幫黑山屯擋了一劫。
“李叔,衛國哥,”葉凡把信紙摺好,重新放回信封,“簡單說,馮教授的意思是,咱們的石頭裡,確實有點金沫子,但這些金沫子都跟砒霜、硫磺混在一起,要想把金子弄出來,比登天還難,花十塊錢的力氣,最後可能連一塊錢的金子都拿不到,還得惹一身騷,把山裡的水都毒了。林振華要是敢投錢幹,保管讓他賠得底褲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