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淵眼中失望的神情一閃而過,但他很好地掩飾了過去。今日屬於他,是他霸業的第一步,這種小小的不快,自不可能影響到他。
衛焯奚鬆開捂著傷口的手,在臉上摸了一把,滿臉血色。狄淵等人似乎因他這兇悍的行為怔住,藉此機會,衛焯奚迅速矮身,突然躍起,眨眼間欺近衛叔珣周身。
狄淵和唐其朔見衛焯奚有動作,都是下意識地防備,於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衛焯奚接連兩指點在縛著衛叔珣的兩名兵士喉間。二人應聲而倒。衛焯奚於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將衛叔珣扶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塵。
“接著說,我還在聽。”父子二人一齊抬頭,望向狄淵。
狄淵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公爺的錯,早在遠渡東海之前。”
“當年是狄某和公爺共同破譯出關於四靈祭奠的古籍,才明白東南西北四靈的來由。可惜當年,交給公爺的那一份拓本,狄某做了些手腳。”
“當年我叫手下人仔細查過,應該沒有偽造。”衛焯奚皺了皺眉。
狄淵笑道:“不錯,那些拓本並無偽造,但恰如其分地差了一小部分。原本這古籍有些缺漏再正常不過,公爺自然也未疑心。”
此時衛焯奚心中已逐漸清明,一種大廈將傾的疲憊籠罩著他,但他依然站如鐵松,背後是沙疆城開始西沉的陽光。他接著說道:“所以是西靈出了岔子吧,其實漠原狼,根本就不在四靈之中。”
狄淵笑得更燦爛了,還發出“咔咔”的古怪笑聲:“不錯,看來公爺明白了,漠原狼相比於其他三靈,靈智顯然差了許多。不過當時古籍缺失,而西荒最有名氣的遠古異獸,只有漠原狼,不消狄某刻意引導,公爺便自己掉進這個套。”
衛焯奚微微點頭,嘆道:“明白了。好大一盤棋,籌劃近十年,我衛焯奚輸得不冤。”
狄淵笑意逐漸斂去,眼中露出兇悍之色。他輕輕擺手,身後數千士兵齊齊往前邁出一步。
“既然明白了,公爺好走。”他一臉獰笑即刻淹沒在翻滾的沙塵和泛著光的甲冑之中。
“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衛焯奚用很低的聲音說著,只有他和衛叔珣兩人能聽到,兩人之外,是甲冑兵戈劃就的生死方圓。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笑著衝向前方兵戈荊棘。
……
數里之外,黎錚猛然扭頭。眼前沙丘上,沙礫肉眼可見地緩緩滑落,如城牆逐漸被蠶食被毀滅。
一個龐然大物正在緩緩崩塌,壓在所有人的心上。
“那邊有變故了。”身邊一個雲海鐵騎和黎錚目光看向一處,自然也明白黎錚心思在想什麼,他注視著黎錚,想要看他下一步如何應對。因為按照衛焯奚的規劃,他們留在此處的十來人,已經是一步廢棋,一步跳脫與棋局之外,可自行決定生死的廢棋。
“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呢?”黎錚問,盯著日光,他臉上的陰晴明暗看不清。
“我?”出生入死的騎士意外地應了一聲,旋即露出一個很坦然的表情,像一副徐徐展開的平庸的畫,沒有驚世駭俗的筆觸,但也沒有褶皺和雜亂的墨汙。
“我沒處可去了,黃沙漫漫,也是不錯的歸所。黎公呢?”
黎錚抬頭,露出臉上輕鬆從容的神情:“那我還有些事要辦呢。我先行一步,要走要留,你們隨意好了,今日起,無人再指揮你們了。”
周遭計程車兵皆是一愣,有幾人的鄙夷之情實在沒能忍住,漏出了幾聲問候祖宗的話語。
黎錚置若罔聞,翻身上馬,向所有人抱拳,然後調轉馬頭,向東而去。
身後沒有腳步聲,除了黎錚的所有人都沒有動。他們立在原地,就像沙地之上生長出的雕像,雪白刺眼,完成衛焯溪部署的最後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