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又是織布又是火油,總不能是為了把洛津燒了吧?”
蘇羨隨口說完,在桌上胡亂寫寫畫畫的手指一頓:“聽說這裡有個破廟出現過祥瑞,那個地方你們查過嗎?”
見江渙聞所未聞的模樣,蘇羨把來時竹影講的那個故事給他說了一遍。
“那個話本不用說,肯定是林鶴堂為了造勢編排的。”蘇羨分析,“他然選了洛津這個有歷史淵源的地方,我總覺得他的手段不止於此,可能是要借洛津這段故事做文章。”
她說完,就發現江渙靜靜地笑著看她。他的臉有一半落在陰影裡,眸色看起來多了些神秘的幽深。
蘇羨先是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看著看著眼神就變為了在他的臉上逡巡。
她像是用眼神代替手指,一寸寸撫過他的面容。
從那似是水墨潑成的山水般的眉眼開始一點點向下,順著高挺的鼻樑緩緩下滑,落到他那蘊著朝霞的淡粉唇瓣上。
江渙輕咳一聲別開了視線,白皙的面板下透出一層薄紅。
蘇羨正要笑他率先敗下陣來,就見他將視線投向門外:“什麼事?”
風翎站在門口,瞪著眼睛結結巴巴:“藥……夫人的藥熬好了。”
他小心翼翼地進門把藥放到桌前,快速瞥了二人一眼,就像臉紅也會傳染般,三個人臉上都飛起點紅暈來。
托盤“咣噹”一聲落在地上,風翎蹲下身時一個趔趄,抓了兩次才把托盤抓進手裡,忙躬身往外走,卻又差點撞到門框。
沒走幾步,風翎遇到了正要進屋的竹影,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再出去玩會兒。”
“為什麼?”竹影滿臉困惑。
風翎想到方才看到的兩人越湊越近的畫面,清清喉嚨帶著竹影往外走:“你是小孩兒不懂,別亂問。”
在屋內聽到風翎和竹影對話的二人,一個裝作若無其事的端起碗藉著喝藥的動作擋住臉,另一個則低頭在手邊的紙包中翻找著蜜餞。
喝完藥,蘇羨被苦得皺起臉,伸手去接江渙遞來的蜜餞,兩人的視線又一次對上,看著彼此還未消散的尷尬,輕笑出聲。
“你很會照顧人嘛。”蘇羨含著蜜餞道。
江渙彎著唇角看她腮幫子鼓鼓的:“我和竹影年紀差不多大時,曾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照料病人。”
“是你的親人嗎?”
“嗯,先是我的祖父,後來是父親。”他唇邊的弧度淺了些,語氣平淡。
蘇羨歎道:“那你這麼體貼,他們一定很欣慰。”
江渙的動作一頓,笑容裡少見的有幾分嘲諷:“曾經我也這樣以為。”
他的視線落到左下角,像是陷入了回憶。
那時他被叫去侍疾,其實只是坐在床邊讀書。端水喂藥一類的瑣事,自然有宮人在旁照料。
他看到祖父意識昏昏沉沉,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到後來幾乎連藥都喂不進去。
他讀到“慈烏失其母,啞啞吐哀音”時,看見曾威風凜凜坐在馬背上的祖父如今在被子下的身體好像一段行將就木的枯樹,突然就讀不下去。
於是他接過侍女手中的藥碗,緩慢又小心地將藥液一勺勺順著祖父的唇邊喂進去,一遍遍擦去淌在他花白鬍須上的藥劑,祈求著他聽到過的所有神明。
神明好像聽到了他的祈禱,祖父突然醒了過來,面色也紅潤了許多,甚至能撐著身子坐起來,生氣地一把打翻了他端著的藥碗。
“他們不喜歡我做這些。”沉默了片刻的江渙突然道,“他們說這些是下人做的事,我該記著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