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火苗重新在燈臺裡躍動,兩個人圍坐在桌前,竹影臉上帶著著歉意:“對不起夫人,吵到你了。”
“我本來就沒睡著。”蘇羨給她披上一件外衣,“你怎麼起來了,餓了嗎?”
竹影的嘴巴抿成一條細線,她搖了搖頭,映在牆上的影子也跟著輕晃。
燭火抻成長長的一條不規律地擺動著,蘇羨剪去多餘的燭芯,讓火苗重歸平靜。她看得出竹影有話想說,耐心等著。
“夫人……”竹影看上去有些不安,眼睛眨得很快,聲音和燭火一樣閃爍,“你也會離開嗎?”
蘇羨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在做個心軟的騙子還是說出狠心的之間犯了愁。
竹影低下頭摳著自己的手。
她無聲地輕送出一口濁氣,將手放在竹影的頭頂揉了揉:“為什麼這樣問?”
竹影摳著自己手指的動作無意識加快,蘇羨伸手將她的動作按下,又把她的手包進自己的掌心:“這種壞習慣可不要向我學。”
那隻小手乖巧地待在她的手裡,和它的主人一樣安靜。
“夫人,”竹影開口,“我阿孃離開前的樣子和你今天有幾分像。”
在腦海裡,最不願被提及的記憶像是有道閘口,一旦將最難的第一句說出口,後面的話便如決堤。
“我曾經是有家的。”
蘇羨聽到,掌心稍微攏了攏,試圖向竹影冰冷的指尖傳遞出些許溫暖。
“阿爹原本在碼頭幹搬運的活兒,阿孃在家帶著我做簡單的刺繡賣。有一日,阿爹直到宵禁都沒回來,第二日天矇矇亮,阿孃便急匆匆去碼頭打探。回來後她說是宮裡要修什麼殿,很多人被徵去服徭役。”
竹影頓了頓,“阿孃說等一等就好了,原以為正役結束阿爹就能回來,可是二十日過去了,阿爹沒回來,弟弟卻生了病。”
她的聲音發悶,不過七八歲的小丫頭,語氣裡卻能聽得出滄桑來。
“家裡本就沒什麼積蓄,眼見著弟弟的病一日比一日重,阿孃去求富戶借了債。”
竹影的手抽動了一下,眉間的陰影在燭火的映照下黑而深。
“可是熬了半年,阿爹沒能回來,弟弟的病也不見好。阿孃抱著我哭說放不下我,”她嘴角微微扯動,似是想笑一下,“可是當我睡醒後,阿孃和弟弟都不在了。我被賣了抵債,可我不聽話,趁機跑了出來。”
“再後來……就遇見夫人。”她的唇角小幅度的翹了起來,“我那時候餓壞了,想從梅香姐姐的手裡把飯菜搶來。你們沒有怪我,還把我帶了回來。”
那一個笑容像是剎那消失的流星,很快就變得黯淡。
“夫人。”她揚起小臉,比剛被帶回來時圓潤了些,可依舊有個尖尖的下巴,抿唇不笑時就會顯現出幾分倔強來,“你是要離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