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水才架在爐上烹著,蘇羨敲著茶餅的手被一聲急促的叫喊聲驚得一抖。
雜亂的腳步聲帶來一個灰撲撲的人影踉蹌著撲在地上,他的頭低伏著,聲音發悶,像是一根被撞的絲線顫個不停:“夫人,主人、主人他在城外三十里處遇上了土匪!”
碾好的茶餅粉末有一撮因蘇羨腕部的顫動灑在了裙襬上,她顧不上看那被染髒的一角:“慢些說。”
“說是行至野狐嶺一帶突然衝出幾十人來,主人讓護衛護著張大人先走……”小廝說得顛三倒四,“張大人現正在垂花門外候著,說是要親見夫人。”
“先去把張大人迎進花廳,我,我隨後就去。”蘇羨努力穩住的聲音還是在尾音洩了一絲顫抖,桌面上茶具被她的袖子掃到,叮噹亂響。
看到面前的小廝慌慌張張離開,蘇羨垂眸起身,被纖長睫毛遮住的眼底卻沒有一星半點的慌亂。
她趁著整理衣襬時暗中掐了一把自己,閉上眼彷彿是在對抗噩耗帶來的暈眩,頓了一兩秒直到醞釀出淚意,才由竹影扶著,步子急而亂地往花廳走去。
“夫人,您別急……”
竹影聲音裡帶著哭腔,話說到一半就停住說不下去。
蘇羨餘光瞥見她才揚起半天就又耷拉下去的嘴角,愧疚隱秘地從心底的角角落落蔓延出來。
昨夜江渙告知了她整個計劃,土匪劫道是這出戏的開場,她要做的就是把他下落不明後的幾折戲好生唱出來。
而為了效果逼真——蘇羨看著皺起臉的竹影和花廳裡像只陀螺踱步不停的身影,這些人全都被矇在鼓裡。
蘇羨暗自深吸一口氣,腳上步子又重了幾分,引得花廳裡的身影轉過頭來看時,跌跌撞撞扶住門框,顫顫巍巍開了腔。
“您,您可是張大人?夫君他,他——”
蘇羨眼眶發紅,氣息不穩,卻還是端端正正地向來人行禮。
她曾在賑災施粥時見過這位張主事,今日再見,相較以往他可謂形容狼狽,沾滿塵土的衣袍下襬裂開道口子,顴骨處還有一道擦傷未來得及處理。
“江夫人,”他拱手行禮的動作帶著沉重,嘴巴微張,半晌才終於擠出幾個字來,聲音啞得像是吞了一把沙,“江主事他……為了護我先回來尋援,沒來得及離開,帶著幾個護衛和他們正面對上了……”
他喉頭滾動,咬著牙說出後半句:“我一回城就趕著向司裡和京兆府報了案,只是……他們說明日有要緊事,現下人手不足,實在抽調不出人來去查此事……”
張主事緊攥成拳的手心裡一片潮溼,貼身的汗衫像是被水浸過溼噠噠黏在背上,時刻提醒著他方才死裡逃生的情景。發軟的腿肚子還沒打直,想起京兆府內那有些怪異的氛圍,他不自覺又打了個冷戰。
他看著腮邊掛著兩行淚,有些茫然的江夫人,壓低聲音提醒:“夫人,我定再想辦法去找江主事。明日……可能真的有大事發生,夫人最好不要出門。”
蘇羨用帕子拭淚,喃喃如自語:“人命關天,還算不得大事嗎?”
她的手指絞著帕子,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也不全是偽裝,她腦中寫滿一個問題:明日這裡究竟要發生什麼大事?
這可沒在兩人的計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