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華解釋:“通寧在興安的東北方向。”
蘇羨意識到之前謝雲華擔心的亂局正一點點成真,不免看向他,謝雲華似有所感,眉宇間憂色未減,卻還是做出了一個定人心神的微笑。
那日在海上,兩人又談了許久。蘇羨其實並不能完全確定他是真的想清楚了是否政變,還是腦海中爭鬥不休的念頭裡關於造反的一方暫時佔了上風,在後來趕路的日子裡,他很少再流露出那些悵惘。
蘇羨抿了抿唇,就算他真的放棄也無妨,大不了她就偷偷潛入皇城,先把那個煉丹的神棍綁出來解毒,之後的事便之後再說。
這個念頭一出,她自己也訝異了一瞬,如今考慮起這種殺人越貨的事來倒是流暢了許多。
蘇羨斂了斂思緒,把注意力放回在鄭和敬與謝雲華的談話上。
“你知曉西南的情況?”鄭和敬問。
“只瞭解一些,我得知魏堅被派去了西南。”
提及此事,鄭和敬的眼神暗淡了些許:“是啊,西南幾個州縣,如今幾乎已被炮火犁過一遍。這幾日奏請對西南採取懷柔政策的幾人接連被罰,趙茂彥便因此被當庭被扒中衣,杖四十,抬回去就因鬱結越病越重。”
“趙家?”謝雲華驟然抬眸,“趙茂彥的父親趙儻是先帝身邊的舊臣,這些年來,趙家哪個女兒不是金冊入宮?”
鄭和敬壓低聲音:“上個月,崔舟病逝,曹、張、王幾家十餘人流放,是因為在崔傢俬宴上傳出一句‘立人當立德’——那時皇上正病著。”
謝雲華臉色微變,想到了什麼。
“趙家二房嫡孫那日也在那場私宴上,雖然以他素日行徑,沒人會覺得那句話是出自他之口,”鄭和敬未注意到他的表情,繼續道,“但趙家幾乎未受波折,也是多虧了趙儻這些年的苦心經營……趙儻給趙家的庇護,也就到此了。”
“原來如此……”謝雲華低聲自語。
蘇羨一直留心兩人的談話,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模樣,結合鄭和敬口中的時間,略一盤算就猜出個大概。
一個在皇城中養著丹師的皇帝——求仙問道,執著長生,卻在生病時聽到臣子討論他最忌諱聽到的東西,更何況他一直苦苦提防的弟弟聽起來與他們想要推崇的人選如此接近!
加上路程耽擱,那些殺手出現的時間剛好吻合,難怪如此趕盡殺絕。
想到這些,蘇羨覺得有趣,恰恰是因為這份提防與殺心,把他心中的恐懼變成了現實。
她掐著手心,簡直壓不住嘲諷的嘴角,笑意卻在視線落在謝雲華臉上時瞬間化成了一桶在寒冬兜頭澆下的冰水。
謝雲華臉上的血色像是被什麼一點點吸走,只留下一片灰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的額角冒出來。
這副模樣她並不陌生,或者該說實在熟悉——這場景在樹林中、在山洞裡、在那間小屋、在最近的頻繁出現的夢境……刀刻斧鑿般印在她腦子裡。
蘇羨騰的起身,椅子與地板磨出尖銳的聲響,鄭和敬的問切聲朦朦朧朧,她只能注意到自己奔跑的腳步砸落在地上的咚咚聲——或許是來自她過速的心臟,她已經無暇區分。
“霜藜!”
她向門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