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狂暴的、毀滅一切的怒火瞬間沖垮了他最後一絲理智。
他猛地拔出腰間的指揮刀,雪亮的刀鋒直指地圖上那片被藍色箭頭反覆衝擊卻巋然不動的新一團防禦區域,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利扭曲:
“炮!所有的炮!給我轟!把這片山頭!給老子轟成粉末!炸平它!炸平它!!!”
“將軍!炮位需要轉移警戒,八路的神炮手…”一個參謀硬著頭皮提醒。
“八格牙路!”
小林猛地轉身,刀鋒幾乎劃到那參謀的鼻子,“現在!立刻!開炮!把所有炮彈!給我砸過去!
我要聽到山崩地裂的聲音!我要看到李雲龍的骨頭渣子!!”
命令帶著瘋狂的殺意,瞬間傳遍了整個炮兵陣地。短暫的沉寂後——
嗚——嗚——嗚——!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密集、都要恐怖的尖嘯撕裂了天空!
炮彈如同黑色的冰雹,帶著毀滅的氣息,鋪天蓋地砸向新一團的前沿陣地!
轟!轟隆!轟隆隆隆——!!!
大地在瘋狂的捶打下呻吟、顫抖!
連綿不絕的爆炸火光將整個前沿陣地吞噬,泥土、碎石、破碎的木材、斷裂的肢體被高高拋起,又重重砸下。
硝煙濃得化不開,遮蔽了天空,嗆人的硫磺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整個陣地彷彿被投入了沸騰的熔爐!
……
新一團團部掩體,頂上的支撐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泥土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
“他孃的!小鬼子吃錯藥了?!還是他姥姥的挖到閻王爺的軍火庫了?!”
李雲龍被震得一個趔趄,扶住桌子才沒摔倒,他狠狠抹掉糊了一臉的灰土,對著外面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破口大罵。
“欺負老子沒大炮是吧?!狗日的小林!有種把太原城的炮都拉來!老子眨一下眼就不是李雲龍!”
趙剛一邊劇烈咳嗽,一邊奮力扒開掉在電話機上的泥土,試圖接通前沿電話,但線路顯然已經被炸斷。
張大彪貓著腰從觀察口縮回來,臉上被硝煙燻得黢黑,只有眼睛亮得嚇人:
“團長!鬼子瘋了!炮火完全不計成本!一營前沿工事損失很大!三連鄭建業報告,重機槍掩體被掀了兩個!”
“頂住!告訴鄭建業,給老子頂住!”
李雲龍眼睛赤紅,像頭被激怒的獅子,“工事塌了就給老子趴在彈坑裡打!只要還有一口氣,就得給我釘在陣地上!”
他煩躁地踱了兩步,猛地停下,望向黃崖洞方向,那眼神裡充滿了焦灼的渴望,嘴裡低聲咒罵著,又像是在祈禱。
“方東明啊方東明…你小子的大炮…他孃的到底啥時候能響啊…老子快被小鬼子的炮仗給震聾了…”
張大彪看著團長,沉默了一下,甕聲道:“團長,方廠長…肯定是快了。他那炮…一響,夠小鬼子喝一壺的。”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神同樣望向炮火連天的東邊,那裡,是黃崖洞的方向,也是希望的方向。
就在此時,一顆大口徑炮彈帶著格外刺耳的尖嘯,狠狠砸在團部掩體側後方不到三百米的山坡上!
轟——!!!
天崩地裂般的巨響!整個掩體劇烈搖晃,頂上的泥土和碎石如同暴雨般砸落!煙塵瞬間灌滿了狹小的空間。
“他孃的!”李雲龍和趙剛同時被巨大的衝擊波掀翻在地。
李雲龍晃了晃嗡嗡作響的腦袋,吐出一口混著沙土的唾沫,眼睛裡的血絲更重了,但那股兇悍的勁兒卻像被淬了火的鋼,愈發銳利。
他掙扎著爬起來,對著外面狂暴的炮火,發出野獸般的咆哮:
“炸!使勁炸!看你狗日的能炸多久!等老子的炮來了,老子讓你連本帶利全吐出來!”
………
前沿陣地,早已不復原貌。焦黑的泥土被反覆翻犁,滾燙的硝煙濃得化不開,吸進肺裡像灌了滾燙的沙子。
巨大的彈坑如同大地的瘡疤,裡面汪著渾濁的血水和泥漿。
破碎的木料、扭曲的鐵絲網、散落的武器零件,還有那些裹著土黃色軍服的殘破肢體,構成了地獄般的圖景。
三連的陣地像一塊被啃得只剩骨架的肉。
鄭建業蜷縮在一個被炸塌了半邊的重機槍掩體廢墟里,耳朵裡塞著布條,依然被持續不斷的爆炸震得嗡嗡作響。
他抹了把臉,手上全是混合著硝煙和血痂的泥漿,只剩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銳利如鷹隼,透過觀察孔死死盯著前方硝煙瀰漫的山坡。
“連長!鬼子炮停了!步兵要上來了!”
一個滿臉血汙的戰士從旁邊一個深坑裡探出頭嘶吼,聲音在爆炸的餘音中顯得微弱。
鄭建業猛地舉起纏著破布的右手,狠狠向下一劈!這是死守的訊號!
“進掩體!準備手榴彈!機槍!給老子盯死主溝!”
他的吼聲像砂紙磨過鐵皮,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殘存的戰士們立刻像受驚的土撥鼠,迅速縮排僅存的掩體、彈坑,或者乾脆趴在滾燙的焦土上。
一挺歪把子被架在幾塊炸裂的岩石縫隙後,槍口微微顫動。
指導員張圖拖著一條被彈片劃開大口子的腿,艱難地從一個彈坑爬到另一個彈坑。
他臉色蒼白,嘴唇乾裂,但聲音卻異常清晰有力,在隆隆的餘音中努力穿透:
“同志們!頂住!小鬼子的三板斧快掄完了!咱們的援兵就在路上!想想咱們三連的榮譽!
想想犧牲的弟兄!人在陣地在!殺一個夠本,殺倆賺一個!給老子挺直腰桿,打出咱三連的威風來!”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在滾燙的烙鐵上澆了一瓢冷水,瞬間激起了戰士們瀕臨崩潰的兇性。
一個滿臉稚氣的新兵,剛剛還在抱著炸斷半截手臂的戰友屍體發抖,此刻猛地抬起頭,眼睛赤紅,抓起身邊幾顆沾滿泥土的手榴彈,牙齒死死咬住了拉環繩。
土黃色的身影,如同嗅到血腥的螞蟻,終於從硝煙中密密麻麻地湧了出來!
他們端著刺刀,嚎叫著,踩著焦土和同伴的屍體,向三連的陣地發起衝鋒!
“穩住!放近了打!”
鄭建業的聲音像鐵釘,狠狠砸進每個戰士的耳朵。
他死死盯著衝在最前面、揮舞著指揮刀的鬼子軍官。
二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打!”鄭建業的駁殼槍率先爆響!子彈精準地鑽進那個軍官的胸膛!
“噠噠噠噠——!”
“啪勾!啪勾——!”
“轟!轟!”
剎那間,殘存的三連火力點同時爆發!歪把子機槍嘶吼著潑灑出復仇的彈雨,三八大蓋精準地點射著暴露的目標,手榴彈在衝鋒的鬼子群中接連炸開!
衝在最前面的鬼子像割麥子一樣倒下,但後面的鬼子在軍官的咆哮和督戰隊的槍口下,踩著同伴的屍體繼續亡命衝鋒!
“狗日的小鬼子,給老子死!”一個機槍副射手被飛濺的碎石打得滿臉是血,嘶聲喊道。
“殺!”
“殺!”
三連的戰士們瘋了,竭盡全力扣動扳機,將自己為數不多的子彈拼命的射向衝鋒過來的小鬼子。
剎那間,鑄造起了一道永遠也不可以逾越的堅牆。
但,彈藥卻在不斷地消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