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鋒和林語葇出了天香樓,上馬一陣飛奔,繞過幾條街巷,確定天香樓那些打手沒有跟上來,這才下馬,說道:“林家姑娘,天香樓的那些打手,不會再追上來了,你悄悄回客棧,我去辦點急事,明日咱們在天香樓會面。”
林語葇有些擔心的說道:“夏大哥,你要小心些。”
夏青鋒一提馬韁,飛快而去。
林語葇看著他的身影,心中擔憂,卻又無奈,自己不懂武功,無法幫上他,只能嘆息,心想自己若是和英子一樣,有一點武功,哪怕再不濟,總能幫上他一點點,可惜,江湖路遙,自己一點都不能幫上他。
她轉身並沒有回到客棧,而是繞過幾條街巷,找到了日間她和夏青鋒去的三清觀。
三清觀不大,住持明真道長,為人俠義,心情仁厚,收留了不少難民,大多都是被東山皇莊所累的難民,他們被周慧良借用皇莊盈利之名,將自家財富都交給了周慧良,可惜是肉包子打狗,而周慧良只是一再推脫,皇莊根本沒有盈利,已經入不敷出,讓他們頓時傾家蕩產,上告無門,只得棲身道觀,乞討為生。
林語葇和夏青鋒日間來過一次,嚮明真道長打聽了一些情況,周慧良這個貪官的惡行,簡直是罄竹難書,可惜張榮這個轉運使衙門,礙於固德郡王的權勢,不敢出面干涉,這些皇莊的受害者,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們對張榮的行為有所不恥,很想幫助這些難民,收拾周慧良,將東山皇莊的財富還給這些苦命的人,可惜,這些人已經被周慧良折騰得心如止水,沒有了任何希望。
林語葇再次進入道觀,昏暗的燈光下,庭院裡面到處是人,擁擠不堪,時下寒氣逼人,可惜這些人只能席地而眠,沒有遮擋禦寒之物。
明真道長正帶著幾個道士巡查,見到她,有些奇怪問道:“居士夜晚來訪,不知何故?”
林語葇擺擺手,說道:“不瞞道長,我家官人差我前來看看,這裡人員眾多,擁擠不堪,防止發生變故!”
“多謝居士牽掛,我們道觀太小,收留不了太多的難民,所以大部分難民都被知縣趕到城外去了,這裡只是一小部分,貧道已經安排人手,加強巡查,小心為妙。”明真道長說完,林語葇突然感到心中一緊,十分不安。
“居士可有話講?”明真問道。
“我也說不清楚,總是感覺哪裡不妥,煩請師父多加派一些人手,加強巡查便是。”林語葇說道。
他們正說著話,卻見道觀西北角突然濃煙升起,火焰亂竄,院子裡頓時混亂起來。
“你們按照佈署快去救火!”明真吩咐道:“留下幾個人,安撫好難民,防止有人趁亂破壞。”
看明真道長如此井然有序的安排道士們,林語葇心中一驚,日間和夏青鋒全心留意難民,倒沒有留意這個明真道長,現在細看,發覺這個小道觀,真不簡單。
混亂的人群中,有一個漢子徑直向著林語葇走來,伸手間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向她,明真似乎早有準備,迅速的伸手,一招便將那個漢子打翻在地。
一名道士奪下匕首,遞給明真。
“你是什麼人,竟敢如此胡作非為?”明真端詳著匕首,目露寒光,厲聲問道。
那人惡狠狠的盯著林語葇,一聲不吭。
“這把火也是你放的吧?”林語葇問道。
“我殺不了你,也要一把火燒死你!”漢子憤恨的說道。
明真說道:“貧道早就防著你們這些居心叵測之舉,準備好了滅火的水缸和唧筒柳罐,且能讓你們輕易得逞。”
林語葇不解的問道:“難道道長知道是何人所為?”
“自貧道收留難民之時,就有縣衙的人遞話過來,要貧道置身事外,不要惹火燒身,是以貧道日夜擔心這些難民,況且二位日間前來收集資訊,肯定引起了某些人的擔心,故而派人前來殺人放火,消滅罪證。”明真說道。
林語葇沒想到這個明真竟然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倒是自己無端的給他們增加了麻煩,而且從剛才他的出手來看,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看來這個明真絕非等閒之輩。
明真手指一彈,匕首劃過一道亮光,刀鋒貼著壯漢的臉皮飛過,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流下,匕首鋒刃深深插入邊上廊柱之上,只露出手柄可見他手中力道拿捏得十分精準,稍有偏差,就結果了漢子的狗命,漢子嚇得魂飛魄散,哀求道:“道長饒命,道長饒命?”
林語葇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明真竟然有這般高深的武功,剛才這一招,即便夏青鋒和楊么,都未必能拿捏得如此力道。
明真神態悠閒的合攏雙手,淡淡的說道:“如實招來,貧道可放你一條生路。”
“是,是。”漢子說道:“小人這一切都是受了知縣周慧良的差遣,自打道長收留難民,知縣大人便安排了人手在道觀四周,監視一切,這兩位外來之人,又是在城門外和難民們接觸,又是來道觀探訪難民,我們周大人心生懷疑,擔心二位對自己不利,所以便安排了我們,只要見到你們在道觀出現,就刺殺了二位,再一把火將道觀裡面的難民全部燒死,消滅一切痕跡,死無對證。”
“姑娘,你看如何處置為好?”明真轉過頭,和藹可親的問道。
林語葇被他識破女兒身份,一陣羞紅,問道:“道長既然識破小女子身份,適才為何不點破?”
明真笑道:“那日你和那位夏兄弟前來,貧道便已知曉姑娘,只是周圍壞人太多,為了姑娘的安危,貧道才沒有點破,既然壞人已然伏誅,點破也無妨。”
“小女子眼拙,先前不識道長真身,當真慚愧,失禮之處,還請道長見諒!”林語葇深深一禮,表達對明真的敬意,說道:“道長深明大義,收留難民,而且運籌帷幄,防備惡人破壞,不顯山,不露水,當真令小女子佩服。”
明真淡淡的說道:“貧道一心修身,不想牽扯世事,只是捨不得這些難民受苦受難,若不施以援手,有違天道,不過姑娘不顧自身安危,為這些難民仗義執言,令貧道佩服,姑娘有什麼需要貧道配合的,還請明示。”
“小女子林語葇先謝過道長,原本我和夏大哥想用江湖手段,來幫助這些難民,周慧良乃朝廷命官,又得固德郡王的庇護,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所以小女子另有打算,還請道長幫忙。”林語葇突然想到九爺贈送的玉佩,便改變了主意,將玉佩取出,遞給明真。
明真見了玉佩,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淡淡的笑道:“姑娘果然是聰明之人,一切便聽姑娘的安排。”
東山皇莊,就在交城東門之外的群山之中,這裡既有鐵礦,又有黑炭,是個鍊鐵的好所在,只因朝廷有規定,鹽鐵為朝廷專賣,不允許私自開採和銷售,轉運司張榮,坐鎮交城,一心為朝廷鍊鐵,並嚴加監管附近所有適宜開採鐵礦的山脈,防止民間私自開採冶煉,可惜,固德郡王到來之後,在此處開設皇莊,明著是墾荒種糧,收留流民,暗地裡卻私下開礦鍊鐵,私自販賣,獲取鉅額利潤,令他十分氣憤,一直想辦法要處理掉這個東山皇莊。
夏青鋒站在東山皇莊的牌坊下,此時夜色已深,兩個燈籠散發昏暗的光線,幾個莊丁躲在背風之處,早已酣睡如泥,他悄悄的摸了過去,一把抓過一個莊丁,點了他的啞穴,提溜著飛身上了一棵大樹,四下檢視,然後飛身躍下,到了一個山坳處,將莊丁扔在地上,解開了他的啞穴。
莊丁嚇得全身哆嗦,哀求道:“大俠饒命,大俠饒命!”
“老實說,現在莊子裡都有什麼人?”
“就是師爺帶著我們數百莊丁守在這裡,監督後山的礦工們日夜不停的鍊鐵。”莊丁說道:“小人就是混口飯吃,皇莊的一切事務,都是周知縣和吳師爺負責的,與小人無關。”
“周慧良現在哪裡?”夏青鋒問道。
“周大人嫌這裡淒涼寒冷,從不在這裡過夜,即便白天在皇莊,晚上也要回交城,聽說大人有個相好的,是天香樓的老闆娘,他每日都要去那裡過夜,倒是吳師爺,一直守在這裡,打理皇莊上上下下的事務。”
“帶我去見師爺!”夏青鋒厲聲吩咐道,莊丁不敢違拗,領著他一路前行,過了一段山路,便到了一座較大的庭院前。
守門的莊丁高聲盤問,夏青鋒一步上前,雙手一揮,將幾人都點了穴道,然後一把拉過先前那個莊丁,將他推到莊園中。
莊丁指了指側面一處亮著燈光的廂房,低聲說道:“吳師爺就住那裡。”
“去把剛才的幾個莊丁給我捆結實了,乖乖的在這裡等我和吳師爺,若敢聲張逃跑,我定取你性命!”夏青鋒吩咐道,莊丁不敢怠慢,急忙前去,尋找繩索捆人。
吳師爺此時心情正好,左手摟著一個丫環,右手端著酒杯,正在得意之時,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嚇得他一下子把酒杯掉了下來。
“什麼人,好大的膽子,本師爺這裡也敢隨便亂闖!”吳師爺吆喝道。
“要你性命的人!”夏青鋒冷冷的說道,將剛才從莊丁手裡拿來的刀扔了過去,明晃晃的刀尖插在桌子上,晃晃悠悠的,丫環嚇得驚叫起來,躲到桌子下面去了,吳師爺穩住心神,一把將丫鬟從桌子底下提上來,說道:“別怕,天塌下來有爺頂著!”
那丫環早已嚇得全身發軟,根本坐不住,使得吳師爺惱羞成怒,一拍刀把,一線白光閃過,一絲鮮紅的血液飄過,丫環已經被他手刃而死,倒在地上。
吳師爺一抖衣衫,站起身,卻是一個八丈的身高,雙眉濃密,雙眼圓瞪好似銅鈴,高鼻闊嘴,一雙手伸出來,好似蒲扇一般巨大,他指著夏青鋒罵道:“哪來不知好歹的東西,爺爺的地盤也是你隨便亂闖的,竟然擾亂了爺爺的興致!”
夏青鋒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個師爺是個練家子,這裡靠近少林寺,習武成風,果真是高手如林,他一掌拍了過去,吳師爺不敢怠慢,雙掌迎上,一掌託過,一掌劈向夏青鋒胸前。
夏青鋒轉身越過,飛身翻到吳師爺的身後,一掌打向他的中樞穴。
吳師爺身手極其敏捷,低頭閃過,一腳挑起一條凳子,咂了過來,夏青鋒橫臂一擋,凳子稀碎,上前一掌,一招黑虎掏心。
“看你武功好似咱道家功夫,你是何人門下,若是死在吳某手下,將來也好給你通報一下死訊?”吳師爺問道。
夏青鋒暗笑,這個吳師爺功夫稀鬆,一張嘴卻不饒人,問道:“都說少林寺附近,都是少林門徒,武功不凡,我看你武功卻不似少林武功,又是何門何派?”
“在下是道教門徒,乃是名門正派,在下是江南望族吳家,有功名在身,被王爺委派,屈身在交城縣衙當師爺,拿的是朝廷的俸祿,堂皇至極,不像你畏畏縮縮,講話吞吞吐吐,難道還怕洩露了師門資訊,或者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吳師爺貶損夏青鋒,意在激怒他。
“沒想到你口口聲聲名門正派,做的卻是卑鄙齷齪的勾當!“夏青鋒罵道。
“道爺名門正派,所做之事,自然光明正大,豈容你貶損!”吳師爺翻身從牆上抽出長劍,一招長虹貫日,化作萬點銀光,將夏青鋒籠罩其中,喝道:“今日道爺教教你如何為人處世,讓你知道什麼是江湖規則。”
“你這劍法倒是不錯,可惜根基太差,內力太弱,大概你們這些道士,號稱名門正派,正事不做,閒得無聊,把一身功夫都花在花街柳巷中了。”夏青鋒雙掌連揮,身形輕輕的移動,就化解了劍法,取笑道。
“你敢隨便詆譭名門正派的聲譽,將來整個道教都不會放過你。”吳師爺十分氣憤。
夏青鋒也不願理會他,左手一招黑虎掏心,右手擒拿手,一把就扣住了他的手太陰經的列缺和太淵二穴,抬起一腳,就將高大威猛的吳師爺踩在腳下,淡然說道:“你武功也不過如此,還在爺爺的託大。”
吳師爺沒想到自己三兩下就被夏青鋒拿下,臊得滿臉通紅,辯解道:“在下師門武功高深莫測,高手如林,你根本就不是對手,今日道爺貪酒,把控不住,才讓你這個小人得手了,他日道爺一定上門請教,讓你付出代價。”
“看你高大威猛,怎麼像個婆娘,婆婆媽媽的。”夏青鋒生氣,反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得吳師爺一臉血跡,他立刻痛得滿臉流淚,含混的說道:“你私闖皇莊,毆打官差,冒犯大宋律法,當斬不饒,等明日縣衙開門,定讓知縣派人捉拿,將你法辦!再說了,吳某好歹也是名門正派弟子,豈容你這般羞辱。”
夏青鋒聞言十分生氣,揚手又給了他一個巴掌,說道:“爺爺教訓的就是你們這些所謂的門閥世族,名門正派,佔著高位,不思進取,上對不起朝廷,下對不起百姓,該打該罰!”
吳師爺痛得受不了了,哀求道:“好漢爺爺,你且饒過在下,小人一定聽候你差遣。”
“知道現在講什麼了吧!”夏青鋒腳下用力,吳師爺一下子整個人就趴在地上,半邊臉被泥土擠歪了,氣得眼睛發紅,可惜無法脫身,只得說道:“爺爺請吩咐?”
夏青鋒放了吳師爺,坐在凳子上,吳師爺雙手抱著滿是鮮血的臉頰,委屈的說道:“你可知道,這裡是中原地界,都是少林寺的範圍,我們周大人的叔叔,就是少林羅漢堂的首座,你得罪了他,難道還能走得出去。”
夏青鋒揚手,嚇得吳師爺一哆嗦,說道:“周大人不會放過你,少林也不會放過你。”
夏青鋒火起,反手一個巴掌過去,吳師爺像個陀螺一般,旋轉了十幾圈,才跌倒在地,一張口,吐出十幾顆碎牙,嗚嗚說道:“我一定不會放過你,此仇必報!”
夏青鋒真的拿他沒辦法,問道:“你既然講到周慧良,就說說這個傢伙,怎麼打理這個皇莊的?”
“我們周大人的叔叔是少林寺羅漢堂的首座,弟子眾多,固德郡王在交城時,身邊的護衛都是周大人從少林寺找來的,深得固德郡王的賞識,並且推薦了幾位高手進入大內,負責官家的安危,郡王回京,就將皇莊交給了周大人打理。”
夏青鋒緊盯著他,厲聲問道:“就這麼簡單嗎?”
吳師爺哆哆嗦嗦的,頓了好久,才說道:“起先周大人倒是還能守點規矩,在皇莊收留流民,專事農耕,後來,後來從五國城來了一個完顏小將軍,不知怎得,竟說動了大人,瞞著轉運使張榮大人,開始偷偷冶煉生鐵。不過,這件事情,都是周慧良一人說了算,與在下無關。”
“這就是你講的,名門正派所做之事?”夏青鋒責問道,吳師爺一臉通紅,辯解道:“這種資敵賣國的行為,確實是玷汙了聖人的教誨,都是周慧良那個殺胚所為,真的與在下無關。”
夏青鋒不願再和他糾葛,想起在天香樓遇到的那個外族高手,便問道:“這個完顏恭可是身高八尺,臉上有一道刀痕?”
“是的,這個完顏恭是大金國完顏宗弼大元帥的侄兒,一身少林功夫,很少有對手,這傢伙有時會在皇莊,有時會去天香樓,聽說那裡的老闆娘陳採娟是他的相好的。”吳師爺困惑的看著夏青鋒。
“這個完顏恭在這裡幹什麼?”
“他在皇莊監督礦工採礦,冶煉生鐵,然後再以茶葉布匹的名義,悄悄運回五國城去。”吳師爺說道,夏青鋒問道:“這一路上官府就沒有盤查嗎?”
“他們每次運送,都會用雲中路駐軍採買的名義,聽周慧良講過,吳有德將軍神通廣大,這些都是由雲中駐軍操辦的。”聽他這一講,夏青鋒倒抽一口涼氣,沒想到這幾年自己在吳有德手下當兵,竟然沒有一絲察覺,實在汗顏,問道:“有何為憑?”
“每次都是一個叫朱志平的都尉,帶著一隊駐軍前來押運的。”吳師爺怕他不相信,高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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