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知道了。”
她走出來,慢慢扯下頭上的紗巾。她對幹部與神父欠身示意,又向其他會員鞠躬道歉。
“各位兄弟姐妹,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先處理好自己的家事。日後我們再會。”
教堂彩窗投下的光斑正好落在商蒼白的臉上,幾乎和她的衣裳同色。門外,夏日的陽光直射下來,商眯起眼睛,像是久處黑暗的人突然見到光明。她的兩位師弟站在她身旁,如同兩道堅實的屏障,隔開了她與那個斑斕而怪誕的世界。
“你的狂熱讓我感到害怕。”坐在一家時髦的咖啡廳裡,角如實向商陳述。
“……”
“你——”
“你不要說話。”角打斷了徵,“我來吧。你聽我說,我知道你現在因為其他人沒有行動,感到非常不安。但現在的情景,不適宜我們做出任何舉措。我們只是普通的市民,而當下的困境是全社會共同面對的。你不必因為自己沒有做什麼而自責。”
“我總得變得‘有用’。”商看上去冷靜了些,她的語氣恢復了以往的精神,但還沒有完全回到過去真正的狀態。“師父是——不需要沒用的人的。”
“不要拘泥於這些事。你放心,這次我們來教會找你,師父、大師姐甚至小羽都不知情。我知道你為了會費,變賣了一些首飾。我估計,是府中的弟子將你勸入這個組織的吧。”
商沒有回答。她還沒有不理性到立刻出賣莫惟明。何況,在這個地方,她真的找到了一些對自己、對師門有利的東西。這讓她感覺自己除了唱戲彈曲之外,有了其他的存在意義。
“我不會追問你是誰,沒意義。”徵說了下去,“要怪也只能怪我。我明明負責樓中內務,卻沒能儘早干預他們的思想,這是我的失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你沒有錯。”商輕輕搖頭,“這是我自己選的。我在貪狼會中真的找到了一種……很特別的歸屬感。這與金錢無關。雖然他們並非宗教性質的組織,但其中大部分人,都相信命運。你們信命嗎?他們說,這是一種更高階的存在,是不屬於我們欲界的東西,卻反饋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我要為你們做更多事,這就是我的命。這次祈禱儀式的成員,都是和我志同道合的兄弟姐妹。”
徵終歸還是沒忍住。他脫口而出:
“你自己選的?選了什麼?你甚至叫他們兄弟姐妹?那我們呢?我們算什麼?不要拿我們當擋箭牌,你最好清醒你在幹什麼!既然所謂的一切都是命中註定,你盲信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他們不是教會,卻有傳教的性質,內容卻更離譜、更邪門!我真不知道教會是怎麼批准這種異教邪說使用他們的場地,連神父都為他們說話……給了多少啊?”
“我又沒有說你們不再是——”
“恐怕不止一兩筆錢這麼簡單。”角難得打斷商,繼續說道,“這背後一定有更深層的往來。但是,這都與我們無關。師妹,你知道嗎?你是在催眠自己。將祈禱視為義務,將分數等同於救贖的資本……你沒有質疑這不合常理的手段,而是將其合理化為‘承擔責任’。這真的……很荒謬。你不應該迷信這些。”
“……我對師父就沒有這種‘迷信’了嗎。”
這下,連徵也啞口無言。他與角錯愕地相互對視,半晌沒能說出什麼。
原來她都知道。
不,也許是剛才知道的——透過自己對貪狼會的“盲從”,意識到了這件事。
那麼對她來說,事前事後,都並無區別。
“……我會向你證明的。”徵一隻手按在桌上,目光堅定起來,“不論師父怎麼想,不論她做了什麼,她的確拯救了我們,給了我們容身之所,這是事實。但貪狼會,這是個很有問題的機構,它不可能無條件對你好。想想你繳納的會費,和拿到的無意義之物吧。”
“怎麼沒有意義?會費成了捐款和活動資金,拿到的禮物也都很實用。就算太多,也能分給別人。香片、洋胰子、蠟燭、燈油煤油、菸草、器皿……還有真正的食物,和維他命。現在物價多亂,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都靠著他們維持。就算我不要,他們也會以會員的名義分發給普通居民。你們一定在街上看到他們給路人送東西的。”
“那就是傳教。”徵站起來,雙手拍了拍桌子,“我一定會找到證據,揭露他們的陰謀給你看!反正我絕不信有天上掉餡餅的事!”
“你們是怎麼找到我的?”商忽然反問,“就算你們知道我入了會,也不該這麼快就發現我在教堂裡吧?這還有一段路呢。”
“先不說這些,我們只要想找你,便有辦法。”角拍拍徵,示意他坐下,“先跟我們回家吧,我們不會告訴其他人的,這是我們的秘密。之後,你若想出門,隨時走,與我們打聲招呼便好……這樣有急事,我們也方便找你。”
徵想說什麼,角抬起手,示意他不要插嘴,他不甘地閉上了口。
商已經完全冷靜下來了。她想了又想,覺得師弟們對自己有秘密。和自己的行為何嘗不是偷偷摸摸的?這一點,她倒是沒法反駁。
“好吧,既然你們都這樣講了……之後我可得好好與你們說道說道。光責備我,你們還不夠了解他們呢。他們啊,可是真有能耐,助人們百毒不侵的。哎呀,這裡的茶水,很貴吧?我們還是回去喝點便宜的,給大夥兒省省錢……”
兩位師弟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