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蘇螢已喝完甜湯,只見她放下手中瓷碗,起身拉著姨母一道在榻上坐下,緩緩道出深藏心底已久的真實心聲:“回家的這兩年,林氏用盡各種方法刁難於我,就連那兩個小的,明面上叫我一聲長姊,暗地裡也是有樣學樣,跟著林氏對我使絆。雖然他們得逞的時候少,可我卻早已累了。”
蘇螢深嘆了一口氣,回想起在蘇家的種種,胸口便有些發酸。
她從小由容氏、外祖母帶大,從未聽她們說過父親與林氏的半句不是。十二歲時被接回了蘇家,雖說捨不得外祖和外祖母,但她的心裡,尤其是對生父蘇建榮,是有所期待的。
可誰知,迎接她的,卻是綿裡藏針的世情冷暖,飽含算計的鉤心鬥角。
“蘇家只不過因為做了茶葉生意,才慢慢在樂清有了立足之地。林氏從一個外室,步步算計,成了蘇家的當家主母。按理說,她早已得償所願。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還是日日憂心,擔心我會分了蘇建榮對她那倆孩子的寵,才如此迫不及待地要將我強許了人家。”
“但凡蘇建榮對我有一絲真心的父女之情,他也不會僅聽信林氏之言,便允我去相看那年逾五旬的商賈。可他終究還是心動了,只因那人能助他拓展北邊的生意。”
蘇螢在此刻,才將心中對那個家的失望與怨恨真實流露。她對父親直呼其名,對林氏也絕不開口道一聲母親,這兩年在蘇家的虛與委蛇,她早已厭倦。
“螢兒從來沒有想過要嫁進高門大戶,單單一個蘇家,因忌憚我這個原配生的女兒便已生出不少事端。若我真嫁進了那樣的人家,身後沒個像樣的孃家支撐,還能有什麼盼頭?”
“您讓我好好抄經,望我在京城有個好名聲。我明白姨母心意,也確實用了心思,特意用魏碑體,另闢蹊徑。只是,螢兒爭來的這份體面,並不是為了要尋個名門貴胄、世家公子。螢兒只想找一戶簡單的詩書人家,讓他們知曉我的才情便好。”
“男女之情我不懂,可我卻知曉什麼是父母子女之情,兄弟姐妹之情。螢兒所願不多,只求姨母能幫著尋到一戶知書達理的人家,不求夫妻之間情深意重,只求相敬如賓,便足矣。”
蘇螢說完,便將頭靠在了容氏的肩頭,安靜地不發一語。
容氏伸出手,一下一下地輕拂蘇螢的背,就像小時候,蘇螢抽泣著要找母親時,容氏也是這麼將她輕輕安撫,哄她入睡。
長姊因病去世,屍骨未寒,蘇建榮便急不可耐地將外室接進蘇府。
儘管恨極,看在螢兒還小的份上,容家一直也沒有同蘇建榮鬧翻。念著螢兒終歸要回到蘇家,他們容家人從未在螢兒面前說過一句蘇建榮與林氏的不是。
沒想到,螢兒回蘇家也就短短兩年,便將人情冷暖,酸甜苦辣嚐了個遍。
聽完螢兒的話,容氏又氣又悲,沒想到外甥女小小年紀,心中竟已將往後的日子看得這般涼薄。
幾番欲開口勸慰,可嘴一張,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終只化為一聲嘆息,輕聲哄道:“姨母聽你的,咱們只相看那些知書達理的簡單人家。”
然而心裡卻又暗暗下了決定,她一定要替螢兒好生相看,那麼好的外甥女,她怎甘心讓她將來的日子,只餘相敬如賓,卻無琴瑟和鳴,執手白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