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寶物,確實讓他感到很累。
他能不知道,私藏如此多的寶物,乃是重罪嗎?
要知道其中很多寶物,都是這些年他打仗的時候私自收繳的,按理來說這些寶物應該是朝廷的,是皇室的,可卻被他藍玉收入囊中。
不管怎麼看,這都是大罪!
而現在,將要失去這些東西,若是陛下不追究的話,確實讓他能放心很多,起碼能落得個善終,這也是好事啊。
就是不知道,陛下到底會不會放過他。
“只要我臣服朱允熥,對他的話言聽計從,並且從此老實起來,不再像以往那般無法無天,那麼是沒問題的。”
“當然,最終也要確保,朱允熥能獲得這皇太孫之位。”
方才朱允熥的一番話,他記得清清楚楚。
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除了朱允熥外,其他任何人當了皇帝,都絕對會拿這藍玉第一個開刀!
“把這些寶物都裝起來,明日送到朝廷去!”
轟隆隆...
隨著偌大、輝煌、壯觀的玉熙樓徹底坍塌化為廢墟,藍玉看著那群侍衛,下著命令,然後揹負雙手,離開了這裡。
他也該準備準備荊條了。
明日,可是要負荊請罪的啊!
......
朱允熥這邊,也來到了觀星書院。
而今,觀星書院也已經徹底荒涼了,周圍雜草遍佈,看起來已經好久沒有人打理過了,這群並不喜歡程朱理學思想的文人也是因為沒錢,才只能居住在這裡,不然的話早就尋找個客棧或者酒樓了。
“或許,可以修繕一下這觀星書院...”
朱允熥心中不禁思索著,觀星書院可謂是當今大明朝京城內的諸多書院中,唯一沒有和程朱理學扯上關係的書院了,看起來也正好合適。
走進入觀星書院後,朱允熥立刻就看到了那群文人。
這...
怎麼說呢。
一個個邋里邋遢,沒有什麼精氣神,更是看起來很是懶散。
這都什麼貨色?
不過也還好,其中還是有幾個有模有樣的。
想想也是,這年頭文官大族們都推行程朱理學思想,誰若是反對的話,那就是與整個士族為敵,誰又能擁有這種能量呢?
能不被迫害死,已經很不錯了。
朱允熥走了過去,陳南賓早就到了,他見到朱允熥出現,立刻躬身行禮。
“見過三皇孫殿下。”
隨著陳南賓的聲音響起,其他的文人們也知道是誰來了,紛紛起身行禮。
朱允熥點了點頭。
先給這群文人們換身體面點的衣服,在帶著他們去吃頓好的。
今日還有不少時間,和他們講講荀學。
看看這五六十個人中,有幾個值得培養,讓他們踏入仕途的。
朱允熥心中這般想著,剛準備開口,就聽到不冷不淡的聲音,在觀星書院外響起:
“我聽說,今日京城中多了不少乞丐,我還好奇這些乞丐到底是哪裡來的,怎麼跑京城裡面來要飯了?這麼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一群不尊理學的臭腐儒!”
“哈哈哈,你們看這群傢伙,瞅著是真像要飯的啊,一個個蓬頭滿面臭氣熏天,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是要飯的呢。”
“京城現在連乞丐都允許進來了嗎?”
大約能有十幾個人吧,每個都穿著華麗的衣裳,臉色白淨,能看出來出身不凡,他們緩步走入到觀星書院內,肆意的嘲笑著觀星書院的文人們。
而這裡的文人,卻敢怒不敢言。
朱允熥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心中有些不喜。
這就是當今大明朝的現狀。
尊崇程朱理學思想的人,儘可能的去扼殺、打壓其他的思想,完全的做到了唯我獨尊,他們甚至開始針對其他思想的人。
“我讓你們進來了嗎?”
朱允熥自然是看不下去這一切的,更何況這批人是他未來的草臺班子,怎麼可能容忍他們遭受欺辱,立刻言道。
“哪個不要命的在....”
有人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見朱允熥年紀輕輕,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頓時冷笑,剛想怒罵嘲諷,卻忽然臉色頓住了。
他注意到了朱允熥的衣著。
若是他沒看錯的話,這可是當朝皇孫才能穿的衣服格式啊。
“見三皇孫殿下,為何不拜?”
陳南賓此時就站在朱允熥身旁,不禁冷聲呵道。
這時,眾多文人皆愣住了,他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位是當今的三皇孫殿下,頓時沒有人猶豫,紛紛行禮大拜。
“三皇孫殿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不知是殿下在此,知曉的話沒有殿下的允許,我們哪裡敢進來啊,我們立刻就走...”
文人們立刻回應道,一個個被嚇到了,這年頭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皇室的人,誰都清楚當今聖上最重視親情。
“我讓你們走了嗎?”
朱允熥的聲音再度響起。
眾人剛準備離開,身形再次一頓。
這三皇孫到底啥意思,是在戲耍他們嗎?剛才不讓他們進來,現在他們準備退出去了,又不讓他們走了。
“你,你叫什麼名字?出身於哪一家。”
朱允熥看了看這群人,指了指其中的一個領頭的。
那人臉色不是很好看,但似乎面對朱允熥,也不怎麼害怕,直接言道:
“回稟三皇孫殿下,我叫劉景,翰林學士劉三吾幼子。”
翰林學士劉三吾!
站在朱允熥和陳南賓後面的眾多文人,頓時一驚,沒想到是劉翰林的幼子。
劉翰林,可是當今大儒啊。
同時,這劉三吾也是對於程朱理學打壓最狠的儒士之一。
“劉三吾幼子?”
朱允熥聞言若有所思,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道:“據聞翰林學士劉三吾乃理學宗室,你既身為劉三吾幼子,想必對於程朱理學,也有一定的理解和看法吧?”
“不知,可與我,辯一辯這儒?”
辯儒?
劉景目光微閃,有些不知所措,這所謂辯儒就是雙方透過對於程朱理學思想的理解,辯論好壞罷了。
比方說,對方言稱程朱理學在‘穩定大明朝秩序’方面,不夠好。
己方,則開始辯駁,屆時程朱理學在穩定大明朝秩序方面,到底有著哪些好處。
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既然殿下想辯,那就不妨一辯。”
其實劉景現在也清楚朱允熥的意思了。
這群落魄文人他不是第一次見過了,這群傢伙全部都是反對程朱理學思想的,而朱允熥能出現在這裡,必定是想拉攏這群人,最近他可是聽說,朱允熥的老實陳南賓在四處尋找一切反對程朱理學的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朱允熥這是準備培養一批徹底屬於自己的文人班底。
而他們這些尊崇程朱理學的人,自然而然是朱允炆殿下這一派的。
和對方,天然的對立。
朱允熥見自己等人碰巧出現在了這裡,就是想透過辯儒的方式擊敗他,給這群落魄文人一個希望罷了。
好好好。
那自己可就不客氣了。
他是理學宗師劉三吾的子嗣,豈能不懂理學?
兩人皆不是廢話之人,相對而坐。
“殿下想辯何論?”
劉景恭聲道。
“你我就不妨,辯一辯,這程朱理學思想對於安定我大明朝制度,是否有用,如何?”
朱允熥思索間,給出了辯題。
劉景心中思緒湧動,果然,朱允熥就是為了針對程朱理學而來的。
“好,全聽殿下的。”
劉景直接答應下來,隨即便見劉景率先言道:
“殿下,臣不針對殿下,而是僅僅針對這群酸儒,他們也曾妄議理學,也曾言我理學對於安定大明秩序無用。”
說到這裡,他看向落魄書生們,道:“爾等殊不知,若是無朱子綱常,這天下早成豺狼之野,陛下以重典治亂世,正是效法程子‘餓死事小’之訓,餓殍不過一時之痛,而禮崩樂壞乃萬世之殤,爾道鳳陽賣女完糧是理學之過,荒唐!此恰是愚民未盡教化之故,若使人人明得‘存天理、滅人慾’六字,自當甘願餓死以全節義,何來怨懟?”
劉景這一番話,說的還是很有水平的,既抬高了程朱理學,又在明罵著這群落魄書生。
更重要的是,他這是在和朱允熥辯儒。
暗地裡,相當於也在罵朱允熥。
見狀,朱允熥也不再客氣,回應道:
“朱子說‘格物致知’,我曾觀田賦黃冊,洪武十十八年江西一省夏稅,折銀比宋時多出五倍;而《朱子家禮》規定祠堂祭品卻比前朝減了七成,原來理學所謂‘節用愛民’,就是逼百姓啃樹皮來省下豬頭肉供士紳祭祖?”
“朱熹言:‘存天理,滅人慾’可安天下,然洪武鐵腕,民畏法而不化德,此非理學之悖乎?若教化真效,何須詔獄血洗?”
“畎畝之民今賣兒納糧,士子爭誦‘格物’卻不知米價!程朱‘餓死事小’,竟成酷吏盤剝之辭,此非殺人也?”
朱允熥淡聲道,他雖然比劉景小了很多,可言語卻格外有氣勢,不禁起身注視著劉景。
“你,對此作何解釋?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