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的聲音軟綿綿的,被火車轟鳴聲蓋住了一半,卻偏偏讓人覺得心都要化了。
謝成軍皺起眉,看著她那副站不穩的小模樣,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你早飯也沒吃,中午也沒見你動筷子。現在還跑到這裡吹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許婧婧低下頭,手指緊緊攥著搪瓷杯沿,像是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我……我真的不餓。”
她咬咬唇,把自己裹進薄薄的舊衣服裡,小小一團,看起來弱得隨時能被風吹倒。
謝成軍張了張嘴,還想再勸兩句,就聽見一陣清脆響亮的——
咕嚕嚕——
許婧婧整個人僵住了。
空氣彷彿一下凝固,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爬上耳根,再蔓延到脖子後面去。
下一秒,她猛地抬起下巴,一雙杏眼瞪圓,不服氣地看向謝成軍:“你、你什麼都沒有聽到!”
語氣裡帶著點撒嬌和惱羞,還有一點點莫名其妙的小驕傲,好像只要她說出口,這尷尬就不存在一樣。
這可是她跟許相思學的,每次許相思這樣做,周圍的人就沒有不被她哄得樂得合不攏嘴的。
這一幕,讓謝成軍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笑出了聲,連忙擺擺手,“好好好,我啥都沒聽見!剛才肯定是火車太吵了,對吧?”
他說完,還故意裝作若無其事地轉身往回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哎呀,這破火車,就是吵得人耳朵疼……”
等他徹底消失在門口的時候,許婧婧臉上的紅暈瞬間褪去,只剩下一片陰沉和不可置信。
怎麼回事?
他居然真就這麼走了?
難道不是應該立刻把自己的乾糧遞過來,說什麼“不嫌棄的話一起吃”嗎?
還是該偷偷塞給自己一個雞蛋或者糖果,然後溫柔體貼地安慰一句?
結果呢,人家壓根兒不給機會!
許婧婧死死盯著謝成軍離開的方向,牙齒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明明之前自我介紹的時候,她特意強調自己本來有工作,是為了繼姐才來的,還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犧牲奉獻的小白花樣子,那會兒大家看她的眼神全都是憐惜和佩服啊!
現在倒好,一個個全當真了嗎?連最容易上鉤的男知青,都不上套!
想到這裡,她狠狠吸了一口冷氣,把搪瓷杯抱得更緊一些,下意識挺直背脊,讓自己看起來依舊堅強無比、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捨與同情——
哪怕肚子已經餓得開始抽筋。
她心裡恨得滴血。
想她許婧婧,本來在城裡是有正經工作的,清閒又體面。
要不是為了去港城,她怎麼會把那份工作給賣了!結果……都怪許相思那賤人!她突然嫁人離開了不說,還害得家裡都被人搬空了……
想到繼父和親媽對自己態度的改變,想到自己被迫到這種貧苦地方來下鄉,許婧婧的後槽牙都被咬得嘎嘣響。
而這個謝成軍,剛上車的時候自我介紹,就說自己是京城人。
他爸和他大哥,都是部隊裡響噹噹的軍官。
他說自己也想參軍,家裡不同意,這才一氣之下報名下鄉,要幹出點名堂給家裡人看看。
這話是真是假,許婧婧懶得去深究。
但謝成軍那一身的確良的襯衫,手腕上嶄新的“上海”牌手錶,無一不說明他家境優渥。
所以,這趟車上要去紅星大隊的一眾知青裡,所有人都下意識地以他為首。
這樣的人,簡直是送到嘴邊的肥肉,她許婧婧怎麼可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