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色正濃時，星河垂落九霄。
扶光神君如約而至，玄色衣袍上還沾著未化的日光碎屑，在雲氣中流轉成細碎的金芒。
月華神女正在雲臺煮茶。素白手腕懸在陶爐上方三寸，指尖凝出的月華之力化作細雪，簌簌落入沸水中。
\"嚐嚐？\"她推過白玉青瓷盞，\"老君送的雲霧茶，配廣寒宮的月桂，佐以崑崙巔的冰魄。\"
扶光神君接過茶盞的剎那，氤氳霧氣忽然扭曲變幻，映出人間街巷的熱鬧景象：垂髫小兒舉著糖人追逐，貨郎擔子裡的瓷偶叮咚相撞，遠處更有書生在河燈上題寫相思。
神君廣袖翻卷，幻象頓時碎作流螢萬點：\"這些景象，就是你日日在月輪鏡中看見的麼？\"
\"是的，不過...這些終究只是...鏡中花，水中月罷了。\"她聲似崑山玉碎，清泠裡浸著千年孤寂化不開的渴慕。
月華神女以指尖蘸取茶湯，在雲臺上勾畫漣漪。每一圈波紋裡都漾著不同的紅塵煙火——有瓦肆說書人醒木驚堂，有繡娘銀針挑破燈花，青衫書生正將一枝春桃夾進詩箋遞給羅群曼妙的女子。
\"我想......\"她忽然抬眸，眼中星子明滅，\"去凡間，親眼看一看。\"
星河在這一刻驟然沸騰，萬千星子如碎銀傾瀉，在天幕上拖曳出璀璨的軌跡。
扶光神君凝視她的時間，長得足以讓廣寒宮前的三株月桂開落一輪。他眸中金焰暗淡帶著沉澱的重量：\"你當知曉——紅塵如業火，沾衣即焚。\"
\"就像這樣？\"月華神女忽然傾身向前，朱唇輕啟，吐出一縷繾綣煙霧。那煙色竟是人間黃昏的暖橘，其間浮沉著萬家燈火的碎影。
扶光神君猝然後撤，玄色衣袂翻卷。
煙霧中浮現的景象讓他瞳孔微縮——那分明是某個小鎮的深巷，青石巷陌間炊煙裊裊，將暮色染成暖灰；簷角銅鈴輕晃，將最後一縷夕陽篩成細碎的金箔，紛紛揚揚落滿人們的肩頭。
桃花釀的醇香混著人間煙火氣漫來，好似讓他周身神力都為之一滯。恍若千年寒芒的劍刃被三月春雨溫柔裹住。
\"可嚐到了？\"月華神女指尖劃過煙霧，攪動一池浮世光影，\"這是紅塵。會斑駁，會褪色......\"她忽然將半盞殘茶潑向雲海，水珠在下墜途中凝結成晶瑩的琉璃，\"但正是這些，才能將晨光釀成琥珀。\"
扶光神君突然起身向前，鎏金般的眼眸中烈焰翻湧。喉間滾出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地心熔岩在湧動：\"你若離開，九天之上的月亮便會失去光澤。\"
月華神女聞言，指尖輕叩腰間月玦。玉身銀輝驟漲，內裡星軌輪轉如儀，竟與天上月輪遙相呼應。皎皎清光如紗傾瀉，將萬里雲海染作冰綃。
\"怕什麼？\"她唇角微揚，將月玦託至他眼前，\"此玉中封存著我三成神性，與月軌共鳴，足可維繫太陰星象。\"
\"你瞧，\"她轉身時霜色裙裾綻開千重月華，\"有它守著月亮，萬般皆會如常。\"
扶光神君凝視著玉中流轉的星輝，忽而伸手握住她的手腕。金芒與銀輝交織，在雲間綻出華光。
\"若你神性有損——\"
\"那就讓月輪墜入歸墟\"。\"她抽回手，髮絲在風中輕晃，\"由你來釣。\"
扶光神君深深凝視著月華神女，眸中流轉的日芒忽明忽暗。他薄唇微抿，終是低聲道：\"我...終是放心不下。\"
神女聞言忽而莞爾，眼角眉梢綻開的笑意，恰似月下千樹瓊花一瞬綻放。
她纖指輕抬，將一縷被風吹亂的銀絲別至耳後：\"那便...攜手同遊？\"
\"不可...若太陽隨月亮出遊......這人間該晝夜不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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