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山河靜靜橫亙,山巒如被巨刃斬斷的脊樑,河流似泣血的傷痕蜿蜒其間。縷縷紫黑魔氣仍在焦土上糾纏遊走,如同不肯散去的怨靈,在滿目瘡痍間吞吐著最後的惡意。
焦灼的氣息凝滯在空氣中,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與灰燼的味道。斷裂的神兵利器懸浮在血色雲海間,鋒刃上殘留的金芒與魔氣交織,恍若被撕裂的星辰殘骸,在暮色中發出微弱的悲鳴。
遠處,幾株焦枯的梧桐在風中搖曳,殘存的葉片簌簌落下,還未觸及地面便化作飛灰。一隻倖存的青鸞拖著折斷的羽翼,在廢墟間哀哀啼鳴,其聲淒厲,穿透了這死寂的戰場。
扶光神君倚靠在一塊斜插雲端的玄色巨石旁,黃金戰甲早已失去往日的光輝,暗沉的甲片上佈滿蛛網般的裂痕。裂痕中滲出縷縷赤金色神血,在焦土上灼出細小的星火。
他的手臂無力垂落,修長的手指半掩在焦黑的戰袍下。指間殘存的赤金神焰明滅不定,如同將熄未熄的餘燼,在漸起的夜風中掙扎著最後的光亮。
——那曾焚盡八荒的太陽真火,此刻竟微弱得照不亮方寸之地。
月華神女踏著清冷月輝凌空而來,素白仙履輕點之處,焦灼的戰場竟綻開朵朵霜花。她每落下一步,便有細碎的冰晶在虛空中凝結,如星子般懸浮環繞。
廣袖翻飛間,手腕月魄鈴叮咚作響,清越的鈴音在死寂的戰場上盪開層層漣漪。那玉鈴隨著她的手臂擺動而輕輕搖曳,每一聲脆響都讓周遭的殘存的魔氣退避三分。
纖纖素手自流雲袖中探出,掌心託著一枚【九轉神月丹】。
丹藥通體瑩潤如玉,表面流轉著晦朔弦望的月相紋路。清輝自丹紋中層層暈染,在暮色中勾勒出一輪微縮的明月。
月華神女傾身而下,如瀑的銀髮垂落肩頭,幾縷髮絲沾染著戰場未散的硝煙,輕柔地掃過扶光神君染血的面龐。她指尖凝著月華,輕輕抵住他欲要起身的動作。
\"別動。\"嗓音似寒潭映月,清冽中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裂骨紋已蝕入神骨,再用神焰,只怕要灼穿你的元神。\"玉指輕旋,九轉神月丹頓時化作萬千星子,宛若銀河垂落,點點瑩光順著猙獰的傷口流轉而入。
扶光神君驀地繃緊身軀,喉間溢位一聲壓抑的痛吟。他勉力抬眸,鎏金眼瞳中月華神女的容顏清晰可辨——那總是清冷自持的眉眼此刻竟染著幾分他從未見過的憂色。
他鎏金般的眼瞳微微顫動,卻在視線交匯的剎那側首避開,將翻湧的情緒盡數藏進凌亂的金髮中。
\"......多此一舉。\"他聲音沙啞,喉間還帶著未散的血氣,\"日月相融,天罰將至...你我...都難逃其咎。\"
月華神女眸光如水,指尖流轉的月華卻未停歇。素手輕抬,按住他試圖躲避的肩膀,掌心觸及的溫度讓她不自覺地放柔了力道。
\"天罰...\"她垂眸,長睫在眼下投落淺淺陰翳,\"我一人擔著便是。\"指尖劃過猙獰傷口時微不可察地一顫,語氣清冷,卻染上幾分難以察覺的哽咽,\"倒是你...堂堂太陽真神,竟被魔尊逼至神力枯竭...傳出去...怕是要淪為三界笑談。\"
扶光神君聞言低笑,卻牽動胸前傷口,頓時繃緊了染血的下頜。他抬手欲推開她的手腕,卻在觸及那冰涼肌膚時驀地頓住,最終只是虛虛一握便頹然鬆開。
\"若非...\"他喘息著,金瞳中燃起不甘的焰色,\"若非為孕育那十隻金烏...本君何至於...\"話音戛然而止,目光卻不自覺地追隨著她翻飛的指尖,那裡正有月華如絲,細細修補著他破碎的神源。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遠處飄散的雲煙無聲流動。
月華神女突然收手,縈繞在兩人之間的月輝如碎玉般凝滯在半空。她直起身,廣袖翻飛間帶起一陣寒霧。扶光神君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染血的手指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終只是虛虛擦過她的腕間。
暮風嗚咽著掠過焦土,捲起幾片鎏金翎羽——那是從扶光神君破碎的戰甲上剝落的殘片,在血色殘陽中明明滅滅,如同將熄未熄的星火。
月華神女凝視著那片漸飄漸遠的金羽,忽然輕聲問道:\"神君...\"她的聲音比月光還輕,卻帶著洞穿一切的清明,\"…若今日我不來,你會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