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裡,林老爺在太師椅上挪來挪去,透著一股焦躁。後頭兩個僕役腰桿子繃得鐵硬。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襲來,由遠及近。林永昌刮茶碗的手猛地頓住,抬眼,蘇繡娘立在門口,眼皮一抬,目光平平地撞上林永昌,林老爺心裡頭咯噔一下。
“林老爺,久等了。”蘇繡娘徑直坐到主位坐下,沒半句寒暄,單刀直入。
“林老爺登門,是為了上回那檔子“誤會”,給個了斷?”蘇繡娘端起眼前那杯茶,語氣淡的像在聊今天的天氣。
林永昌咣噹放下茶碗,清了清嗓子:“陳夫人快人快語,小女晚秋,打小驕縱,一時豬油蒙了心,做了些糊塗事,我以後一定嚴加管教。這件事,是我林家對不住陳家,對不住硯山兄弟。“
蘇繡娘等他說完,才把目光投過去:“驕縱?林老爺,您家千金的驕縱,就是要我男人陳硯山的命?“
林永昌的臉色刷一下變了:“陳夫人,這話可不能亂說,晚秋一個姑娘家,哪來的膽子……?”
“姑娘家?“蘇繡娘打斷他,”姑娘家,綁人家的瘋娘,姑娘家,指使丫鬟簪子裡藏毒?要不是我看出來了,這會死的可能就是我和我們當家的了。“
蘇繡娘每說一句,林永昌的臉色就白一分。淬毒簪子!見血封喉!這些他心知肚明,可被蘇繡娘這麼血淋淋、赤裸裸地當面撕開,冷汗還是“唰”地冒了一腦門子。
後頭那倆漢子,腰間的硬傢伙都繃緊了,眼珠子釘子似的釘在蘇繡娘身上。
“這…這…”林永昌喉結上下滾,舌頭打了結,強撐著,“定是有誤會!晚秋她…定是叫人糊弄了!那簪子……”
“簪子是她身邊的啞娘貼身帶的,毒是她親手抹的。”蘇繡娘再次打斷,斬釘截鐵,不留半點縫兒。
“林老爺,證據,板上釘釘。您今兒來,要是想拿幾句輕飄飄的‘管教無方’就把這樁人命官司抹平了,”
她身體微微前傾,那雙冰凌子似的眼死死鎖住林永昌,壓得人喘不過氣,“那您可太小瞧我陳家,也太不把我這當家主母當碟菜了。”
“硯山是我蘇繡孃的男人,是陳家頂門立戶的當家人。他的命,金貴。”她一字一頓,砸在地上,“林老爺,您說,這事兒,怎麼‘了’?”
林永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他混跡半生,頭一回在一個年輕女人身上嗅到這麼濃的、帶著血腥味的煞氣。
這哪還是那個堂子裡出來的繡娘?分明是頭被惹急了要撕肉的母狼!他知道,今兒不割下幾斤好肉,林家休想囫圇個兒出去。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心肺都吸出來,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陳夫人息怒,息怒!這事兒…確是我林家理虧,大錯特錯!千錯萬錯,都是我教女無方!”
他站起身,衝著蘇繡娘深深作了個揖,腰彎得極低,“為表誠心,也是給硯山賢弟壓驚,我林家願奉上…奉上大洋十萬塊,再加城西‘瑞祥記’綢緞莊一成的乾股,權當賠禮!夫人您看……”
蘇繡娘端起那杯冷茶,抿了一小口。冰涼的茶水滑下去,她眼底的寒氣似乎更重了。她撂下茶杯,嘴角撇出一絲極淡的、帶著濃濃嘲弄的冷嗤。
“十萬塊?一成乾股?”她微微歪頭,眼風掃過林永昌那張強撐著的臉,像看個天大的笑話,“林老爺,您這是打發要飯的,還是打發我蘇繡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