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掛在牆上的巨大軍事地圖前,拿起指揮棒,用力點在地圖上一處關鍵的樞紐位置:“督座請看!所有糧秣輜重,無論來源,無論去向,必須打破門戶之見,由參謀部統一規劃路線,統一安排運力,統一調配護衛!尤其是涉及地方倉儲、民夫徵調、道路協調等庶務,更要收歸中樞,統一號令!唯有如此,方能令行禁止,如臂使指!方能杜絕如今這各自為政、混亂不堪的局面!”
指揮棒在地圖上劃出一道剛硬的線條,彷彿一條勒緊的絞索。
“至於硯山賢侄…”趙秉璋轉過身,看向陳硯山,臉上帶著一種“體貼”的惋惜,“卸下這千鈞重擔,安心養傷,待傷愈之後,督座麾下,自有更重要的位置,需要賢侄這等棟樑之才去擔當!”
圖窮匕見!赤裸裸的奪權!
統一排程?集中指揮?收歸中樞?這分明是要將陳硯山手中最後一點實權——糧草轉運的指揮權,連皮帶骨,徹底剝奪!交給誰?自然是交給他趙秉璋掌控的參謀部!至於陳硯山?一個“安心養傷”的空頭支票,就徹底打發了!
“趙總長!”陳硯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猛地再次站起!動作太猛,牽動左肩傷處,他身體劇烈一晃,悶哼一聲,額上冷汗如瀑!
他一手死死撐住桌面,才勉強穩住身形,另一隻手依舊死死按著左肩,指縫間似乎真的有暗紅的血跡滲出!
他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趙秉璋,聲音嘶啞,充滿了被逼到絕路的憤怒和不甘:“糧草轉運,千頭萬緒!各條線路,各處節點,押運隊伍,倉庫分佈,皆由我一手佈置!其中關節,非外人一日可明!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趙總長!你…你這是要置前線將士於不顧嗎?!”
這番質問,帶著血性,也帶著絕望的掙扎。議事廳裡其他軍官,有的面露不忍,有的眼神閃爍,更多的則是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硯山賢侄!你誤會了!”趙秉璋臉上“痛心”之色更濃,連連擺手,“非是臨陣換將!而是…統一號令,集中力量!你那些辛苦佈置的線路、節點、倉庫,參謀部自會接手,安排專人負責,絕不會荒廢!至於押運隊伍…更會加強護衛力量!賢侄啊,你這是關心則亂!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
他一邊說著“大局為重”,一邊目光轉向沈驍,帶著詢問和催促:“督座,前線催逼甚急,後方混亂不堪,時不我待啊!唯有快刀斬亂麻,方能解此危局!請督座…速做決斷!”
壓力,如同無形的山巒,重重壓向主位上的沈驍。
沈驍沉默著。指尖敲擊桌面的節奏,似乎加快了一絲。
他目光沉沉,在狀若瘋虎、傷口崩裂、屈辱不甘的陳硯山,與一臉“大義凜然”、“憂國憂民”的趙秉璋之間,來回掃視。
那眼神極其複雜,充滿了掙扎、權衡,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空氣凝固得如同鐵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