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的質問,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背了二十年的血債上。
“老太爺……老奴……老奴該死啊!!”他終於抬起臉,溝壑縱橫的臉上涕淚血汙糊成一團,渾濁的老眼被巨大的痛苦和悔恨灼燒得通紅,聲音嘶啞破碎得不成調,“老奴……老奴對不起大小姐!對不起您!更對不起……對不起小少爺啊!”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像是卡在喉嚨裡的刀片,割得他生疼。記憶如同開閘的洪水,裹挾著二十年前那個血腥冰冷的深秋夜晚,瘋狂地衝垮了他最後一絲防線。
二十年前。西山別苑。深秋寒夜。
別苑正房那間暖閣,此刻如同人間煉獄。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雜著參湯和藥草的苦澀氣息,嗆得人喘不過氣。
燭火被風吹得明明滅滅,在牆壁上投下扭曲晃動的鬼影。大小姐沈清漪躺在錦被裡,氣息微弱得如同遊絲,身下不斷洇開的暗紅,像一條條索命的毒蛇。
大夫們圍在床邊,額頭全是冷汗,金針、參湯輪番上陣,可那血……那血就像決了堤的洪水,怎麼也堵不住!
沈崇山撲在床邊,死死抓著女兒冰冷的手,老淚縱橫,喉嚨裡發出不成調的嗚咽,整個魂兒都系在那一點微弱的呼吸上。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著床上那隨時可能熄滅的生命之火。屋子裡亂成了一鍋滾開的粥。
何守義縮在暖閣最深的角落裡,像一尊落滿灰塵的泥塑。他渾身冰涼,牙齒不受控制地磕碰著,發出細微的咯咯聲。
他懷裡,緊緊摟著那個被破舊棉襖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男孩。孩子昏迷著,小臉煞白,眉頭緊緊蹙著,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隔著棉襖,何守義能感覺到孩子胸口那急促而微弱的心跳,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大小姐臨死前那斷斷續續、如同泣血般的哀求,在他腦子裡瘋狂地迴響:
“求……求您……護……”
護!護住這個孩子!
可怎麼護?老太爺就在眼前,沈家的人把別苑圍得像鐵桶!何守義渾濁的老眼掃過暖閣裡一張張或悲痛、或焦急、或麻木的臉。
大小姐為什麼會帶著這麼重的傷逃回西山?是誰捅了她?為什麼偏偏是在沈家的地界上?這別苑裡……還有外面……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這個孩子?
一股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何守義的心臟!大小姐最後看向老太爺那哀求的眼神,不是信任!是絕望!
是走投無路之下,向這世上唯一可能還有點骨肉親情的人,發出的最後一絲渺茫的乞求!她信不過別人!她拼死逃回來,不是求救,是託孤!託給她的父親!
可何守義更清楚,沈家這潭水有多深,多渾!大小姐當年為什麼寧可翻牆私奔也不肯低頭?老太爺當初的震怒和絕情……還有那些隱藏在沈家龐大陰影下的、見不得光的魑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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