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繡娘解著耳墜的手微微一頓。冰冷的翡翠耳墜落在掌心,沁涼。鏡子裡,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只映著跳躍的燭火。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將耳墜放進妝匣的絲絨格子裡,發出細微的磕碰聲。彷彿聽到的只是“今天下雨了”這樣尋常的訊息。
林晚秋是燒死了和陳繼文糾纏在一處,還是藉著那場混亂的金蟬脫殼,從此隱姓埋名?督軍府認定了那條項鍊,沈鐸遞了話,便是蓋棺定論。
至於真相是什麼,在蘇繡娘這裡,已經不重要了。就像秦淮河渾濁的水底,沉沒了太多面目模糊的屍骨,誰又記得清誰是誰?
她轉過身,面對著陳硯山。他比她高出許多,她需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眼底的情緒。那裡面沒有追問,只有一片深沉的、近乎墨色的平靜。
他是在等她的反應,還是僅僅告知一個結果?
“陳鴻儒呢?”她問,聲音依舊平穩。
“告老還鄉。”陳硯山吐出四個字,帶著鐵鏽般的冷硬,“督軍親自批的條子。沈鐸‘護送’,今兒一早就出了金陵城。”
他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他的老家,在湘西大山裡,路不好走。能不能平安到……看他的造化。”
蘇繡娘瞭然。告老還鄉,聽著體面。實則是一條放逐的絕路。陳鴻儒胸口的刀傷,趙秉璋的滅口,還有他手中掌握的、不知是真是假的上京方面的密謀……這些都成了懸在他頭頂的利刃。
督軍府放他走,是給上京方面一個含糊的交待,也是讓他自生自滅。陳硯山那句“看他的造化”,便是判了他的死緩。
湘西的窮山惡水,陳家的仇家,或者上京那邊為了徹底滅口派出的殺手……哪一樣都可能要了他的老命。
塵埃落定。
陳繼文化成了城西廢墟里的一捧焦灰,連屍骨都尋不齊全。趙秉璋眉心的血洞,凝固了他最後的不甘與驚愕。
林晚秋,要麼成了項鍊的主人,要麼成了不見天日的陰溝老鼠。陳鴻儒,踏上了通往墳墓的歸鄉路。
那些曾經像跗骨之蛆般糾纏著她的噩夢,那些刻在骨頭裡的屈辱和恨意,彷彿隨著那幾場大火和槍聲,被焚燒、被擊碎,化作了金陵城上空飄散的青煙。
心口那塊壓了太久的巨石,驟然消失了。隨之而來的,不是預想中的狂喜,而是一種奇異的、巨大的空茫。
像是激流過後陡然跌入的深潭,水面平靜無波,底下卻深不見底,不知藏著什麼。
她看著陳硯山,他也看著她。
“歇了吧!”陳硯山先開了口,聲音低沉。
蘇繡娘點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前所未有地平靜,陳硯山依舊很忙碌,只是回到靜園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戰場般的硝煙味似乎淡了些許。
蘇繡娘把陳家諾大的產業收入囊中,將陳氏商行的招牌改成了“蘇氏繡坊”。
陳硯山在軍隊裡給她撥了一個傷退文書,人很精明能幹。賬本做得滴水不漏,條理分明。蘇繡娘只需看最後的匯總和關鍵處,省心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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