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微醺的酒氣和一絲沁骨的涼意，穿過空曠的大廳。
燈火搖曳，將楚清孤單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她站在原地，彷彿一尊精緻的玉雕。
那雙清澈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卻盛滿了茫然與……
一絲無法言喻的，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的……
悸動。
“那要看……”
“是誰。”
方蕩那平靜無波，卻又彷彿蘊含著無盡深意的話語，還在她耳邊迴盪。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投入心湖的小石子。
激盪起圈圈漣漪。
久久不散。
他……
他這話……
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指……
自己嗎？
這個念頭，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竄遍了楚清的全身。
她的臉頰，不由自主地，再次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心跳，也漏跳了一拍。
不……
不可能……
他可是方丹大師！
神秘莫測，實力強大，連父親都被他輕易喝倒的煉丹大師！
自己……
雖然在烽火城也算薄有聲名……
但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麼？
楚清輕輕咬住了下唇，心中一片混亂。
理智告訴她，不要多想。
方蕩的話，或許只是隨口一說。
又或者，有著她無法理解的深意。
但……
情感上，那微小的，如同火星般的期待，卻怎麼也無法徹底掐滅。
旁邊的幾位楚家長老，此刻也從震驚和尷尬中，逐漸回過神來。
他們面面相覷。
家主被喝趴下了。
大小姐又在這裡……似乎……狀態不太對？
這……
今晚這宴會，可真是……一波三折啊！
一位長老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開口：
“大小姐……”
“夜深了，您……”
他想說，您也該回去休息了。
但楚清，卻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
她的目光，依舊怔怔地望著方蕩離去的方向。
那個空蕩蕩的門口。
彷彿還能看到那個挺拔、孤傲的背影。
不對！
楚清的眼神，猛地一凝！
她忽然想起了更重要的事情！
方蕩……
或者說，這位方丹大師……
他今晚出現在楚家，到底是為了什麼？
僅僅是為了那顆清韻丹？
僅僅是為了……和楚家結個善緣？
不！
絕對不止！
楚清冰雪聰明，心思細膩。
從方蕩在雲煙閣的驚人舉動，到拿出清韻丹作為見面禮，再到晚宴上滴酒不沾、輕易喝倒父親……
這一切的一切，都透著一股……
刻意！
以及……
深不可測的目的性！
他接近楚家，一定有著更深層次的原因！
這個原因，是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楚家？
這個問題，像是一根刺，紮在了楚清的心頭。
不弄清楚，她寢食難安！
而且……
剛才他那句“那要看……是誰……”
如果……
如果真的有那麼一絲可能，是指向自己……
那她，更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真實的答案！
想到這裡，楚清的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
她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
不能帶著這滿腹的疑惑和……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結束今晚！
“諸位長老，失陪了！”
楚清猛地轉過身，對著幾位長老微微頷首，聲音帶著一絲急促。
不等長老們反應過來……
她提起裙襬，如同夜晚穿梭的精靈。
腳步輕快，卻帶著一股決然。
朝著方蕩離開的方向……
追了出去！
“哎？大小姐！”
幾位長老頓時愣住，面面相覷。
這……
這又是怎麼回事？
……
夜色如墨。
星光黯淡。
楚家府邸外的長街，寂靜無人。
只有偶爾幾聲犬吠，從遠處傳來。
方蕩的腳步，不疾不徐。
他走在清冷的街道上，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下，顯得有些孤寂。
晚宴上的喧囂，似乎已經離他遠去。
楚天雄的熱情與試探。
楚家長老的敬畏與忌憚。
楚清那複雜的眼神……
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楚家的態度，基本明朗。
合作的基礎，已經打下。
接下來，就是如何利用楚家的力量，拿到那個……
通往更高舞臺的……
鑰匙！
皇城種子大戰！
只有在那裡，他才能接觸到更高層次的力量！
才能更快地提升實力！
才能……
向那些高高在上，曾經將他踩在腳下的人……
復仇！
劉戀！
韓飛！
還有……流星城城主，韓正！
想到這些名字，方蕩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刺骨！
一股濃烈的殺意，在他周身瀰漫。
連夜風，似乎都因此而凝滯了！
就在這時……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以及……
一道略帶喘息，卻依舊清脆動聽的女聲。
“方……方大師！請留步！”
方蕩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甚至不用回頭，幽冥神眼已經洞悉了來人。
是楚清。
她……
追上來了？
方蕩緩緩轉過身。
月光下，少女奔跑得有些急，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幾縷髮絲貼在臉頰。
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略顯急促。
那張絕美的容顏，在月色的映襯下，更添了幾分楚楚動人。
只是，那雙明亮的眸子裡，此刻卻充滿了堅定與……
探尋。
她跑到方蕩面前，停下腳步。
強行平復著自己的呼吸。
兩人，就這樣，在寂靜的長街上，相對而立。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
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楚小姐，深夜追來，有何指教？”
方蕩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依舊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彷彿，對於她的出現，並不意外。
楚清抬起頭，迎上方蕩那雙深邃得彷彿能吞噬一切的眸子。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直接問道：
“方大師！”
“清兒斗膽，想請教大師一個問題！”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大師……為何要來楚家？”
“以大師的煉丹術，無論去哪裡，都會是座上賓。”
“為何……偏偏選擇了我楚家？”
“那顆清韻丹……如此貴重，僅僅是為了一個客卿之位，或者……父親所說的結盟？”
“清兒不信！”
她一口氣將心中的疑問，全部倒了出來。
目光緊緊地盯著方蕩，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她要知道真相！
方蕩看著她。
看著她眼中那份執著，那份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決心。
月光下，少女的眸子，亮得驚人。
彷彿，能照進人心裡最深的角落。
方蕩沉默了片刻。
夜風，吹動著他的衣袍。
獵獵作響。
他似乎在思考，是否要告訴她。
告訴她……
一些不該被她知道的……
真相。
楚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甚至，屏住了呼吸。
終於……
方盪開口了。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
卻帶著一種，彷彿能穿透夜色的力量。
“楚小姐，你想知道真相？”
楚清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
“無論是什麼真相，清兒都想知道！”
方蕩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那弧度，在月光下，顯得有些……
莫測。
“告訴你也無妨。”
他淡淡說道。
“不過……”
“在此之前，有件事，需要先讓你知道。”
楚清一怔：“什麼事？”
方蕩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
“‘方丹’……”
“只是我在外行走，用的一個化名。”
楚清的心，猛地一跳！
化名？！
果然！
他果然不是叫方丹！
那他……
他真正的名字是……
沒等她問出口，方蕩的聲音，再次響起。
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每一個字，都彷彿帶著千鈞之力！
“我的真名……”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深邃。
“叫……”
“方……蕩！”
“轟！”
這兩個字，如同九天驚雷！
狠狠地劈在了楚清的腦海中！
方…蕩？！
方蕩！！！
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
楚清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
毫無血色！
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瞳孔，驟然收縮！
彷彿聽到了什麼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方蕩！
這個名字，在最近一段時間，簡直是如雷貫耳！
響徹了整個烽火城，乃至周邊的地域！
尤其是……
與那個地方，緊密地聯絡在一起！
那個……
讓她想起來，就不寒而慄的地方！
落霞城！
那個……
不久前，被血洗屠戮，屍橫遍野，宛如人間煉獄的……
落霞城！！！
傳聞中……
將落霞城攪得天翻地覆，滅掉落家滿門，手段狠辣，殺伐果斷，如同魔神降世的那個男人……
就叫……
方蕩！！！
楚清的呼吸，瞬間變得無比急促！
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這個……
在她眼中，神秘、強大、甚至……讓她隱隱有些心動的男人！
他……
他竟然……
竟然是那個……
屠了落霞城的……
方蕩？！
“你……你……”
楚清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幾乎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她指著方蕩，手指因為恐懼和震驚，而劇烈地抖動著。
“落…落霞城……”
“滅…滅掉落家的那個……”
“是你？！”
“屠了……屠了落霞城的……”
“是你？！！！”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這句話吼了出來！
聲音中，充滿了驚駭！恐懼！以及……
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
難以置信的……
破碎感！
彷彿，心中某個剛剛建立起來的美好印象，在這一刻……
轟然崩塌！
長街之上，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夜風，嗚咽著吹過。
方蕩，依舊平靜地站在那裡。
面對楚清那充滿了驚恐和質問的目光。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
沒有承認。
但……
也沒有否認！
那份沉默，那份平靜……
本身，就是一種……
預設！
一種……
比直接承認，更加令人心悸的……
預設！
楚清的身體，晃了晃。
險些站立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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