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蕩拆開信,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是阿瑾的筆跡:“蕩哥,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想必已經解開了身世之謎。我們都是萬聲谷的守護者後裔,這不是宿命,是傳承。小硯的女兒已經能畫出完整的星聲符,她會帶著新的《萬聲圖》繼續走下去。記住,聲音會消失,但思念不會,它會化作新的聲紋,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等待著被聽見的那天。”
信的最後附著幅小畫:三個孩子在槐樹下笑著,手裡拿著拼成完整的槐花玉佩。方蕩的眼眶漸漸溼潤,他終於明白,自己尋找的從來不是過去的聲音,而是讓未來的聲音能自由綻放的可能。
槐花突然簌簌落下,落在每個孩子的掌心,花瓣上浮現出不同的聲紋——那是屬於他們自己的、獨一無二的聲音印記。方蕩抬頭望向天空,雲端的《萬聲圖》正在緩緩流動,像條跨越時空的河流,將過去、現在和未來的聲音緊緊連在一起。
他知道,這不是終點。在更遠的地方,還有被遺忘的聲音在等待解救;在未知的將來,還會有新的守護者接過傳承的接力棒。但只要還有人記得聲音的力量,記得思念的形狀,這聲紋的河流就會永遠流淌下去,在宇宙的每個角落,綻放出屬於生命的、最動聽的樂章。
聲紋館的晨鐘敲響第三遍時,阿木正在擦拭最頂層的展櫃。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萬聲寂滅”權杖的殘片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這是沈墨主動上交的戰利品,水晶裡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嗚咽,像被困在琥珀裡的蟬鳴。
“木館長,東街的王嬸又來了。”學徒阿竹抱著個布包跑上樓,布包裡傳出奇怪的嗡鳴,“她說她家小孫子的聲紋石又變暗了,昨晚哭鬧了整夜,說耳朵裡有蟲子在爬。”
阿木掀開布包,裡面的月牙形聲紋石果然蒙上了層灰翳。這是去年聲紋館為凡俗界孩童免費發放的,能記錄初生時的第一聲啼哭,若孩童遭遇聲元紊亂,石面便會浮現對應的波紋。可最近三個月,已有七十三塊聲紋石出現了同樣的異狀。
“讓方先生來看看吧。”阿木指尖輕叩石面,聲紋石發出的嗡鳴突然變得尖銳,震得展櫃裡的傳聲筒都嗡嗡作響。他瞥見展櫃倒影裡,自己鬢角的白髮又多了幾根——自焚音谷一役後,他的聽力便時常出現幻聽,總覺得有無數細微的聲音在耳蝸裡築巢。
方蕩正在後院教孩子們除錯“回聲螺”。這是他根據古籍改良的玩具,能收集百米內的自然聲息,再以不同頻率播放出來。最小的孩子叫槐生,是當年清霄宗老槐樹下第一個接住槐花的嬰兒,此刻正舉著回聲螺對準天空,螺口轉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方叔叔,它說風裡有好多人在唱歌!”
方蕩接過回聲螺,螺身的紋路突然劇烈跳動。他聽見的不是風聲,而是片詭異的死寂——像有塊巨大的海綿,正悄無聲息地吸走天地間所有的聲響。這種感覺,與當年鴉語堂“萬聲寂滅”發動前的徵兆驚人地相似。
“阿木,把所有異常聲紋石的座標標出來。”方蕩的聲音沉了下去,他摸出懷裡的半塊槐花玉佩,玉佩邊緣正滲出細密的水珠,“這不是普通的聲元紊亂。”
聲紋館的星圖室裡,七十四點灰光在凡俗界的版圖上連成了條扭曲的蛇形。阿音用硃砂筆沿著光點描摹,最終停在一處名為“落音澤”的沼澤地:“這些孩子的家鄉,都在落音澤的水流範圍內。”
丫丫突然指著星圖邊緣的註釋——那是沈墨整理聽竹苑古籍時補錄的:“落音澤底有座‘封音塔’,是萬聲谷初代弟子鎮壓‘無響之蟲’的地方。傳說那蟲子以聲音為食,若被其鑽入七竅,便會成為沒有聲息的傀儡。”
“我去看看。”槐生突然舉著回聲螺站到星圖前,螺口對準落音澤的位置,“回聲螺說那裡有它的同類在哭。”
孩子稚嫩的聲音未落,星圖上的灰光突然同時亮起,七十四點光芒連成的蛇形猛地昂起頭,化作栩栩如生的鴉雀圖騰。方蕩瞳孔驟縮——這圖騰比鴉語堂創始人所化的黑鴉,多出了七道爪痕。
三日後,方蕩帶著槐生、阿音與沈墨乘坐“巡聲舟”前往落音澤。舟身由聽竹苑的靈竹所制,船舷刻滿了共鳴紋,行駛時會與水流聲產生和諧的韻律。可越靠近落音澤,周遭的聲響便越稀薄,連船頭的風鈴都失去了聲息。
“不對勁。”沈墨將手探入水中,指尖的聲紋戒發出刺目的紅光,“水裡的聲元在被分解成最原始的粒子,就像……被某種力量碾碎了。”
槐生突然指著岸邊的蘆葦叢。原本該隨風搖曳的蘆葦此刻僵直如鐵,葉片上佈滿細密的孔洞,每個孔洞裡都嵌著粒芝麻大的黑色蟲豸,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啃噬著葉片的脈絡。
“是無響之蟲!”阿音祭出腰間的聲骨鏈,骨鏈碰撞的脆響讓蟲豸們簌簌發抖,“古籍上說它們懼怕純淨的人聲,可這些……”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那些蟲豸聽到聲骨鏈的聲響,非但沒有逃竄,反而紛紛調轉方向,蟲眼反射出詭異的紅光,竟順著聲浪的軌跡朝巡聲舟爬來。
方蕩突然想起阿瑾信裡的話:“當最喧囂的地方變得寂靜,便是無聲在呼喚有聲。”他咬破指尖,將血滴在槐花玉佩上,玉佩與阿音的半塊突然共振起來,發出清越的鳴響。蟲豸們如遭雷擊,紛紛蜷縮成球,滾回蘆葦叢深處。
“它們在進化。”方蕩望著玉佩上交織的血色紋路,“有人在刻意培育這些無響之蟲,讓它們不再懼怕普通聲元。”
巡聲舟駛入落音澤腹地時,水面已平靜得像面黑鏡。槐生舉著回聲螺四處探查,螺口突然傳出段斷斷續續的童謠:“月光光,照水塘,蟲兒咬斷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