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頭像,那串熟悉的備註,就像一個墓碑,安靜無聲,提醒著他,已經太晚了。
他坐下,把煙摁滅,捂著眼睛,呼吸沉重。
他曾擁有她,擁有那樣熾.熱清澈的愛。
可他沒有珍惜。
現在想再抓住,只能一遍遍在夜裡夢迴她的舊影。
可那影子,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彷彿他用盡全力,也只能追逐她的背影—而那背影,已經走進了光裡,不再回頭了。
療養院的夜晚一向很靜。
江雲熙站在活動室靠窗的位置,披著一件淺灰色的薄外套,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那枚毛線編織的小兔子,那是今天下午一個名叫米拉的小女孩送給她的。
“江老師,我自己做的哦,是不是有點醜?”
那女孩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閃一閃的,小心翼翼中帶著一種要努力討好她的稚氣。
“不醜!”
她摸了摸女孩的頭。
“是我收到過最可愛的禮物!”
窗外月色皎潔,夜風帶著些許松葉清香從玻璃縫隙中鑽進來,拂過她的額髮和眼睫。
她站得久了,有些疲憊,靠著窗臺緩緩坐下,目光落在黑暗中隱隱起伏的樹影上。
這樣的夜晚,總讓人容易想起過去。
那些她以為已經徹底封存的畫面,又一次一點一點浮上來。
她記得曾經和顧承硯在這個時節去過一次溫泉小鎮。
那天他特意請了假,兩人開車出城,一路上放著她喜歡的輕音樂。
他會時不時偏頭問她。
“困了嗎?再堅持一下就到了!”
到了溫泉酒店,她看到房間窗外是一整片楓樹林,紅得像火,眼睛都亮了。
他揹著她走了好遠,直到走進那片火紅裡,他才停下來,把她放下。
“雲熙,我希望以後我們每一年這個時候都來!”
她點頭,那時候她真的相信會是“以後每一年”。
可原來有些誓言,是在說出口的那一刻才擁有全部分量,之後便會像熱氣球一樣,慢慢浮起來,遠離地面,最後消失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
她其實並不怨他了。
她只是會偶爾惋惜—原來,愛情也會有一個“用盡”的時刻。
唐浩傑悄悄站在門口,沒有打擾她。
他看到她坐在那兒,神情安靜,一隻手抱著那隻醜醜的小兔子,像是抱著某種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溫柔。
他沒有走過去,只是在門口靜靜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回了自己的休息區。
他也習慣了在深夜回憶。
他的回憶裡江雲熙更青澀—那個扎著馬尾的少女,穿著校服,在陽光底下轉身笑著看他,說。
“你是不是又忘記交數學作業啦?”
他說沒有,其實早忘了,但她會偷偷把自己的作業撕掉後面幾頁給他抄,然後一邊皺著眉一邊嘮叨。
“你再這樣我要真的生氣了啊!”
他不說話,只看著她,連她生氣的樣子都覺得很好看。
還有一次,他因為忍不住打了欺負他的學生,被叫了家長,全班都在議論他。
那天下午她把一罐旺仔牛奶塞進他抽屜,上面貼著一張小紙條。
“你沒做錯。
我站你這邊!”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信任,第一次覺得自己也可以不是怪物,不是被人排斥的異類。
他從那天起,就決定一輩子保護她。
即便那時候她愛的人是別人,即便他沒能站在她身邊。
可現在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