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她的身後,她仿若無知無覺,挑撥燭芯的動作罕見少了一絲端方,多了一些俏皮。
蕭硯之已經記不清自己目光定在她身上幾回了,這種情緒隱約失控的行為讓他周身縈繞著一層冷意,沒再理會面前的人,他神色疏離坐在榻上,手間握著一卷書籍。兩人明明身處一個房中,可彼此之間的距離卻猶如天塹,互不侵犯。
可鼻翼間那股淺淡馨香卻總是清晰可聞,肆意侵佔他的地盤。他耳聰目明,能聽到那人拿著布巾輕輕擦拭髮尾的聲音。她微微斜著身子坐在床榻邊,如瀑長髮偏在左肩,青絲纏繞著白皙指尖,隱隱散發出淺淡髮香,彷彿具有穿透力一般,將蕭硯之緊緊包裹其中,只覺得滿屋子都是她身上怡人清甜。阿嬈的存在感再強烈不過,蕭硯之屢次擯棄雜念,卻總是失敗。
他不由有些心煩意亂,放下書籍,桌面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寂靜環境中,阿嬈肩頭似乎一顫,循聲望來。男人已經走到她的面前,面上不辨喜怒,聲音低沉,“今晚本王在軟榻上睡。”
阿嬈訝異掀眸,低低應了一聲,轉身抱著一床被子往榻上走去。
“本王自己來吧。”他站在阿嬈面前,而後伸手抱住她懷中的被子,兩人指尖相觸,又極快分開。蕭硯之走向軟榻,卻發現上面連被褥都不見,哪裡可以睡人。身後腳步靠近,阿嬈帶著幾分赧然的嗓音輕輕傳來,“妾身晨時失手打翻了茶盞,丫鬟將被褥拿去清洗了。”
她抿著唇,許是有些難為情,她下意識垂著睫翼,朝男人歉意一拜,“今日妾身去偏房睡,王爺需得休息好才能處理公務。”說罷啟步毫不遲疑往門外走去,腳步待到了門邊,身後才傳來一道平淡的聲音,“不必,時辰不早了,就寢吧。”
若她去了偏房,明日母妃又該教訓他了,還是將就著睡一晚,不過一晚而已,無甚大礙。
他將被子放回床上,而後躺在外側,對著佇立床邊有些為難的阿嬈開口,“你睡裡側。”
阿嬈乖順頷首,踩著床尾邊緣小心翼翼上了床,屋外自有丫鬟進來將燭火都滅掉,房中一時間暗了下來,唯有皎潔月光靜靜灑在窗邊之上,照亮了房中。蕭硯之躺下時便生了悔意,枕邊絲絲縷縷香味不絕,皆來自於她身上靜謐清雅的女兒馨香。自洛兒離去後,他再也不曾如現在這般與女子靠近過,一時間只覺得四肢都不受控制起來,呼吸微亂。
耳畔傳來輕微翻身的聲響,他清晰地知道身邊人的動靜,如明鏡一般的心湖微微蕩起漣漪。她許是也在緊張,呼吸聲比往日沉了些,時而快速時而刻意輕緩,有些隱秘的慌亂。
與她相比,蕭硯之反而冷靜了下來,只是清明的腦中絲毫沒有睏意,他索性闔眸思索著這些時日複雜的公務,一想便是後半夜。不知過了多久,身旁那道不規律的呼吸聲漸趨平緩,身旁人睡熟了。
蕭硯之睜開雙眼,藉著明月,他緩緩偏頭,神色清冷望著裡側的女人,只見裡頭的人擁著被子直抵著下巴,那張玉潤精緻的小臉顯出幾分稚嫩的嬰兒肥,朱唇被擠得微微嘟起,有些嬌憨美感。她整個人縮在牆角,即便睡熟了也下意識往牆邊蛄蛹著,不敢靠近外側一步。與平日端莊優雅的儀態相比,這副睡姿倒顯得隨性自然,發自內心。
蕭硯之適時收回目光,繼續思考著繁雜政務,可不知為何,耳畔清淺平穩的呼吸聲猶如催眠一般,惹得他眼皮子也略略沉重了些,有了幾分睏意······
翌日清晨,聽著耳畔刻意壓低的聲響,他靜靜睜開雙眼。許是難得睡了一個好覺,連日盤旋在太陽穴的腫脹酸澀消失無蹤,只讓他覺得精神都清明許多。昨夜他還以為自己會徹夜難眠,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一覺天明,這讓他心底多多少少有一絲不自然。耳邊忽然傳來少女溫柔輕喚,思緒還未整理完畢的蕭硯之下意識望向聲源處,只見一襲粉裙嬌俏的少女站在晨光熹微中,見他望來,捧著朝服的阿嬈莞爾一笑,“王爺?”
蕭硯之倏然收回目光,神情平淡掀開被子,唯有指尖不自覺地蜷曲片刻,昭示了他方才那一眼所引起的並不平靜的心湖漣漪。男子挺拔高大,眉目疏朗,此時微微俯身望著身旁嬌小的眼前人,垂下的眼眸竟顯示出一絲難得的溫柔。
阿嬈細緻地給他扣著領口的盤扣,聲音清涼如水,“王爺昨夜睡得可好?”她溫柔問道。
“尚可。”他目光不自覺放在胸口的素白指尖上,又不由得順著那皓腕不經意定在她眉眼,昨晚那並不算規矩的睡姿倏然浮現眼前,與如今畫好精緻妝容,賢淑溫婉的王妃倒是顯出幾分反差來,他漫不經心地想著。
等洗漱完畢,蕭硯之正要啟步離開,身後的人便喊住了他,阿嬈仰頭望著男人,“時辰尚早,王爺用了粥再離府吧?”在她清亮目光中,蕭硯之緩緩頷首。等男人離去,阿嬈才慢悠悠坐在桌旁喝著溫熱的粥,眉眼難得閒適,“今日的粥不錯。”
霜兒在一旁捂嘴偷笑,“是粥不錯呀,還是王妃娘娘的心情不錯呀?”她打趣道,昨夜她特意守在門口,雖說房中一晚上都靜悄悄的,並無異響,但今晨主子難得愉悅的心情還是讓霜兒很高興。尤其王爺不僅宿在了縈煙閣,還在縈煙閣用了早膳,這傳出去誰不說她家主子得王爺的心?霜兒替主子高興著呢。
阿嬈暱她一眼,“我心情如何倒不知道,倒是你嘴角都要咧到耳後根了,沒出息。”
得了主子嬌嬌教訓,霜兒心中美得很,“奴婢跟著主子多了就有眼界有出息了,主子可莫要嫌棄奴婢才好。”她霜兒日後可是要做主子身旁第一嬤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