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田鎮的清晨,依舊帶著水鄉特有的溫潤與寧靜。薄霧如紗,籠罩著青石板鋪就的河岸街巷。白牆黛瓦的民居在晨光中甦醒,炊煙裊裊升起,與河面升騰的水汽交織,氤氳成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卷。早起的船伕搖著櫓,欸乃的槳聲劃破水面的平靜,驚起幾隻水鳥,撲稜著翅膀飛向遠處青翠的稻田。
九叔的道場後院,文才正苦著臉,對著石桌上攤開的《上清大洞真經》,一筆一劃地抄寫著,嘴裡念念叨叨,圓臉上滿是愁苦。秋生則在院子另一頭,手持桃木劍,腳下踏著七星罡步,動作雖比昨日流暢了些,但額頭依舊佈滿汗珠,顯然那百圈罡步的“功課”讓他吃盡了苦頭。箐箐在一旁晾曬著草藥,偶爾瞥一眼兩人,嘴角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
張欞星盤膝坐在東廂房的窗邊,並未修煉,而是捧著一卷泛黃的古籍,正是昨夜簽到獲得的《養屍秘錄》殘篇。他小小的眉頭微蹙,清澈的目光掃過書頁上那些晦澀難懂的符文和描述。這殘篇記載的並非尋常煉屍邪術,而是一種極其溫和、旨在滋養靈性、穩固魂體的特殊法門,其中提及的幾種安魂草藥和聚陰陣法的改良,讓他頗感興趣。小寶(靈童小殭屍)安靜地蹲在他腳邊的陰影裡,蒼白的小臉上帶著滿足的神情,正小口小口地“啃食”著張欞星指尖凝聚出的一小團精純陰氣珠,如同孩童吃著美味的糖果。
“師叔祖!師叔祖!”家樂略帶急促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他快步跑進後院,臉上帶著一絲異色,“鎮上…鎮上來了幾個洋和尚!”
“洋和尚?”九叔聞聲從主廳走出,眉頭微皺。四目道長也放下手中的羅盤,跟了出來。
“嗯!”家樂連連點頭,“領頭的是個穿著黑袍子、胸前掛著十字架的老洋和尚,帶著幾個年輕的,說是…說是叫吳神父!他們…他們去了鎮子東頭那座廢棄的西洋教堂!還…還帶了好多工具,看樣子…是要把那破教堂重新弄起來!”
“什麼?!”九叔臉色驟然一變!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重啟教堂?胡鬧!”
他猛地看向鎮東方向,那座哥特式尖頂的破敗建築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如同一個沉默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巨獸。
“師父,那教堂…真有那麼邪門?”秋生停下罡步,擦了把汗,湊過來問道。
“何止邪門!”九叔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冷意,“數十年前,那教堂便因不詳之事廢棄,內裡怨氣深重,更有邪物潛藏!前任神父在時,曾與貧道合力,以道法秘術結合其聖力,在地下室設下重重封印,才勉強將其鎮壓!如今封印未除,邪氣未散,貿然重啟,無異於開啟潘多拉魔盒!引火燒身!”
“那…那怎麼辦?”文才也放下筆,一臉擔憂。
“走!去看看!”九叔當機立斷,轉身便朝外走。
張欞星也合上手中的古籍,小臉上露出一絲凝重。他感應到小寶似乎有些不安,輕輕拍了拍它的小腦袋:“乖乖待著。”隨即跳下椅子,邁著小短腿跟了上去。
甘田鎮東頭,廢棄教堂前。
此刻的景象與小鎮的寧靜格格不入。十數名鎮民遠遠地圍在教堂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外,指指點點,臉上帶著好奇、擔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幾個穿著粗布短褂的漢子,正被一個穿著黑色長袍、胸前掛著銀質十字架、面容嚴肅、眼神中帶著不容置疑的虔誠與固執的老者指揮著,費力地清理著教堂大門前堆積如山的枯枝敗葉和瓦礫碎石。
那老者正是吳神父。他年約六旬,身形清瘦,頭髮花白,但腰板挺得筆直,眼神銳利如鷹,周身散發著一種近乎狂熱的信仰氣息。他身後跟著幾名同樣穿著黑袍、但年輕許多的修士,正忙碌地搬運著工具和簡單的聖像、燭臺等物。
“吳神父!使不得啊!”一位鬚髮皆白、拄著柺杖的老者(鎮中宿老)顫巍巍地走上前,試圖勸阻,“這教堂…這教堂不乾淨啊!幾十年前就出過大事!死了好多人!連洋神父都…都死得不明不白!後來一場大火…就再沒人敢靠近了!您…您還是聽九叔的話,別動它了吧!”
“是啊!吳神父!這地方邪性得很!”
“晚上常有怪聲!還有鬼影子!”
“九叔說了,這裡有髒東西!碰不得啊!”
其他鎮民也紛紛附和,臉上帶著懼色。
吳神父停下指揮,轉過身,目光掃過勸阻的鎮民,臉上帶著悲憫卻無比堅定的神色:“迷途的羔羊們!你們被魔鬼的謊言矇蔽了雙眼!這座聖堂,是主賜予甘田鎮的恩典!它曾經蒙塵,被邪惡玷汙,但那是因為信仰不夠堅定!主的榮光,必將驅散一切黑暗!那些所謂的‘鬼影’、‘怪聲’,不過是魔鬼虛張聲勢的把戲!只要我們將主的聖光重新引入這座殿堂,一切汙穢都將被淨化!一切恐懼都將被驅散!”
他聲音洪亮,帶著一種近乎催眠般的感染力,張開雙臂,彷彿要擁抱整個教堂:“看!這宏偉的建築!這象徵著救贖的十字架(指教堂頂端殘存的十字架輪廓)!它們不該被遺忘在塵埃和恐懼之中!主的光輝,必將再次照耀此地!阿門!”
他身後的幾名年輕修士也齊聲應和:“阿門!”臉上帶著同樣的虔誠和激動。
“可是…九叔他…”老宿老還想再勸。
“林道長?”吳神父眉頭微皺,隨即又舒展開,語氣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權威,“林道長是位有道之士,貧道尊重他。但信仰之事,關乎靈魂的救贖,非世俗道法所能完全涵蓋。淨化聖堂,傳播主的福音,是貧道不可推卸的神聖職責!主會庇佑我們!”
他不再理會鎮民的勸阻,轉身對著那幾個漢子厲聲道:“加快速度!清除這些汙穢之物!主的光輝不容阻擋!”
“是!神父!”漢子們不敢違逆,只能硬著頭皮,更加賣力地清理起來。
就在這時,九叔、張欞星、四目道長等人匆匆趕到。
“吳神父!且慢!”九叔一聲斷喝,聲音如同洪鐘,瞬間壓過了現場的嘈雜!
吳神父聞聲轉身,看到九叔一行人,臉上並無太多意外,反而露出一絲溫和卻疏離的笑容:“林道長,你來了。正好,貧道正要重啟這座聖堂,傳播主的福音。林道長道法高深,若有興趣,不妨一同見證主的榮光碟機散此地的陰霾。”
“吳神父!”九叔面色凝重,上前一步,沉聲道,“此教堂非同尋常!地下室內封印著極其兇戾的邪物!乃是貧道當年與貴教前任約翰神父,以道法秘術結合聖力,耗盡心血才勉強鎮壓!封印未除,邪氣未散!貿然開啟,恐有滔天大禍!”
“邪物?封印?”吳神父眉頭微蹙,隨即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不以為然,“林道長,貧道理解你的擔憂。但請相信,在主的無上榮光面前,任何所謂的‘邪物’都不過是虛妄!約翰神父的封印或許有其作用,但如今,貧道將親自以聖力淨化此地!讓主的聖光徹底洗滌這座聖堂的每一寸角落!”
他眼中閃爍著堅定的信仰光芒:“至於地下室…那裡或許曾有不潔之物盤踞,但正是需要重點淨化的地方!貧道將親自前往,以聖水、聖歌和祈禱,徹底驅散盤踞的黑暗!”
“吳神父!你根本不明白下面鎮壓的是什麼!”九叔語氣急促,帶著一絲罕見的焦灼,“那不是尋常鬼物!那是…那是來自異域的、以血為食、不死不滅的恐怖存在!當年若非約翰神父以生命為引,結合貧道符陣,根本無法將其封鎮!一旦封印鬆動,後果不堪設想!”
“不死不滅?以血為食?”吳神父聞言,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眼中閃過一絲如同面對終極挑戰般的狂熱光芒,“那更證明了此地黑暗的深重!更證明了主的光輝降臨此地的必要!林道長,你的道法或許精妙,但請相信,唯有對主絕對的信仰,才是滌盪世間一切邪惡的終極力量!貧道心意已決!今日,必將重啟聖堂!”
他不再理會九叔的勸阻,轉身對著修士們命令道:“開啟大門!清理聖堂內部!地下室入口在何處?立刻帶我去!”
“是!神父!”幾名年輕修士應聲,合力推開了教堂那扇沉重、佈滿灰塵和蛛網的橡木大門!
“吱呀——嘎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響起!塵封多年的教堂大門,在刺耳的呻吟聲中,被緩緩推開!
一股混合著陳年灰塵、木頭腐朽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如同地窖深處散發出的陰冷黴味的氣息,如同沉睡巨獸的吐息,猛地從門內噴湧而出!讓靠近的修士和漢子們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主啊!請賜予我們力量!”吳神父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神色肅穆,毫無懼色,當先邁步,踏入了那昏暗、死寂的教堂內部!
“師叔祖!怎麼辦?”四目道長看著吳神父決絕的背影,急聲道。
九叔臉色鐵青,雙拳緊握。他深知那地下封印的可怕,也明白吳神父的固執源於其虔誠的信仰,此刻強行阻攔,只會引發更大的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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