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已經瘋了。
黃金堆成的小山,像一塊磁力無窮的巨石,吸引著整個應天府的財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著“大明第一錢莊”這個漩渦中心匯聚。
百姓們揣著剛剛兌換到手,還帶著墨香的金票,臉上洋溢著一種近乎狂熱的幸福感。
商人們則紅著眼睛,一邊盤算著自家庫房裡還有多少東西能換成金票,一邊用一種看神明般的眼神,敬畏地望著那座石樓。
金融風暴,已然成型!
而風暴的中心,錢莊頂層的密室之內,卻是一片截然不同的靜謐。
陳玄悠閒地坐在太師椅上,品著剛送來的雨前龍井。
在他對面,太子朱標正襟危坐,神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今日,是奉了父皇的命令前來“學習”的。
可當他親眼目睹了樓下那場由黃金引發的,近乎癲狂的盛況後,他整個人都還處在一種巨大的衝擊之中,久久無法回神。
震撼!
無與倫比的震撼!
他從未想過,“錢”這個東西,竟然能擁有如此可怕的,足以驅動人心的魔力!
大伯陳玄,僅僅用了一天,就將父皇費盡心力都無法挽回的寶鈔信譽危機,以一種最霸道、最不講理的方式,徹底扭轉!
甚至,創造出了一種遠比寶鈔,不,遠比黃金白銀本身,更受歡迎的全新貨幣!
這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可震撼之餘,朱標的心底,卻又有一絲作為儲君,作為儒家思想繼承者的……芥蒂。
他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躬身開口。
“大伯。”
“您這番操作,確實……驚世駭俗,侄兒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只是……”
朱標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地說道:“治國安邦,當以仁孝為本,以農桑為基。這商賈之事,終究……終究是末流之術,恐非大道啊。”
他這話說得極為委婉。
但話裡的意思,卻很明白。
大伯你這套玩法,太厲害了!但格調不高,是歪門邪道,上不得檯面!
聽著這番充滿了書生氣的陳腐之言,陳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跟他辯論農本商本?
跟一個掌握著跨時代金融知識的現代人,討論什麼叫“大道”?
簡直是對牛彈琴。
他放下茶杯,淡淡地開口。
“說完了?”
朱標一愣,點了點頭。
“說完了就幹活。”
陳玄拍了拍手。
密室的側門開啟,兩名壯漢抬著三大口沉重無比的木箱,走了進來。
“砰!砰!砰!”
三口大箱,重重地落在了朱標的面前。
箱蓋開啟,裡面裝的不是金銀,而是一卷卷碼放得整整齊齊,寫滿了密密麻麻蠅頭小楷的……賬本!
正是昨日錢莊開業一天,所有的流水賬目!
朱標看著這三大箱賬本,有些發懵。
“大伯,這是……”
“算賬。”
陳玄的語氣,不帶一絲波瀾。
“你不是覺得這是末流之術麼?”
“那好,現在,就把這末流之術,給我算清楚。”
“我要知道,昨天一天,錢莊總共收入多少銅錢、多少白銀、多少大明寶鈔,又兌換出去了多少金票,最後是賺是虧,賺了多少,虧了多少。”
“給你半個時辰。”
說完,陳玄便閉上了眼睛,開始假寐。
“……”
朱標的臉,瞬間漲紅了!
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他堂堂大明太子,未來帝國的繼承人,自幼飽讀詩書,經史子集無一不通!
現在,竟然被當成一個賬房先生使喚?!
一股屈辱感,直衝他的天靈蓋!
可當他對上陳玄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時,所有的火氣,又瞬間被澆滅了。
他不敢反駁。
在這個大伯面前,他那點太子的威嚴,根本不夠看。
“是,大伯……”
朱標咬著牙,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屈辱,彎下腰,從箱子裡取出了一卷賬本。
算就算!
不就是算賬嗎?!
他就不信,這天底下,還有能難得住他朱標的學問!
他攤開賬本,拿起一旁的算盤和毛筆,開始飛快地計算起來。
然而,僅僅一刻鐘後。
朱標的額頭上,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這些賬本,太亂了!
上面用的,是最傳統的三柱結演算法,也就是“舊管”、“新收”、“開除”。
每一筆交易,都混雜著銅錢、白銀、寶鈔等不同的單位,換算起來極其繁瑣!
一筆兌換,既有收入,又有支出。
一會兒是幾百兩銀子進來,一會兒又是幾十貫銅錢出去。
朱標撥打算盤的手指,越來越慢。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
腦子裡,像塞進了一團亂麻,剪不斷,理還亂!
半個時辰,很快過去。
朱標依舊趴在那堆賬本里,滿頭大汗,雙眼通紅。
他面前的草紙上,畫滿了各種凌亂的數字和符號,可最終的結果,卻連他自己都看不懂!
他算出來的數字,前後根本對不上!
“時間到。”
陳玄那淡漠的聲音,如同喪鐘,敲響在朱標的耳邊。
朱標渾身一僵,抬起頭,那張俊秀的臉,已經憋成了豬肝色。
“如何?”
陳玄睜開了眼睛。
“我……”
朱標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敗了。
敗得一塌糊塗!
看著他那副狼狽不堪的模樣,陳玄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連賬都算不明白。”
“還跟我談什麼治國大道?”
“你連自己腳下這片土地,有多少財富在流動,都一無所知!”
“你拿什麼去治?拿什麼去安?”
“就憑你嘴裡那幾句之乎者也的空話嗎?!”
陳玄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朱標的臉上!
朱標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他渾身顫抖,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就在他感覺自己快要被這股巨大的羞辱感淹沒時。
陳玄卻話鋒一轉。
“看好了。”
他隨手從箱子裡,抽出幾本最複雜的賬目,扔在桌上。
然後,取過一張全新的白紙,一支造型奇特的“筆”。(炭筆)
朱標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過去。
只見陳玄,根本沒有用算盤!
他先是在白紙上,畫下了一個個朱標從未見過的,簡潔而又怪異的符號。
“這叫,阿拉伯數字。”
“0,1,2,3,4,5,6,7,8,9。”
“比你們那套‘壹貳叄肆’,簡單一萬倍。”
陳玄一邊說,一邊在紙上飛快地書寫。
然後,他在紙的中央,畫下了一道豎線,又在頂端畫了一道橫線。
一個巨大的“T”字,出現在了紙上。
“這叫,T字賬。”
“左邊,叫‘借’。”
“右邊,叫‘貸’。”
“凡是資產的增加,費用的發生,記在‘借’方。”
“凡是負債的增加,收入的實現,記在‘貸’方。”
“有借必有貸,借貸必相等。”
“這,就叫……”
陳玄手中的炭筆,重重一點!
“複式記賬法!”
轟!!!!
當這幾個字,從陳玄的嘴裡吐出來時。
朱標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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