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低頭應下。
李鑄秋微微頷首,很快便將陳執安這個名字拋於腦後。
在他看來,陳執安哪怕混了一個內務府宮廷畫師的身份,也絕不能待在這懸天京中。
自己親自致信於他,他卻不去理會,李鑄秋雖然惱怒於陳執安不知禮數,心中卻並不覺得有何棘手。
一位畫師,哪怕他是宮廷畫師,哪怕他曾為玲瓏公主作畫。
可自己不想讓他身處這懸天京中,自然有的是辦法。
當朝正二品的尚書大人,若是無法悄無聲息的料理一個得了些芝麻名頭的少年,豈不可笑?
他心中這般想著。
恰在此時,李家排名第六的李海鄴卻忽然前來,臉上帶著些猶豫,向李鑄秋行禮。
李鑄秋讓李海鄴為自己倒茶,又輕輕瞥了瞥自己這第六子,道:“扶疏將要破入先天了,你卻還只知道流連於風月之地,只知揮霍每月府中的給你的吃用。”
李海鄴苦笑一聲,卻並不反駁,只是從袖中拿出一張迭好的紙來,遞給李鑄秋。
“父親大人,似乎出事了。”
李鑄秋皺起眉頭,隨意接過那張紙:“又出什麼事了?”
李海鄴猶猶豫豫,李鑄秋皺起眉頭來,訓斥說道:“身為男兒,便是有天大的事,我問你時你便直說,何必扭捏作態?”
“是關於內務府那畫師陳執安。”
“陳執安?他出什麼事了?”
“他前日在引鶴樓中寫了一闕詞,又寫了一首詩。”
此時李鑄秋已然開啟了那張紙。
最先映入眼中的,是一首詞。
他隨意讀過,可讀著讀著,神色便逐漸認真起來。
讀去半闕,他不由坐直身體,一字一字讀過剩下的半闕詩句。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你說這詞是陳執安所作?”
“他小小年紀,只窩在蘇南府那腌臢小巷中,又如何能作出這樣的詩來?”
“便是那狀元郎陳水君,也寫不出這樣的詩來,你又是哪裡來的訊息?”
李鑄秋一連三個問題,令李海鄴都有些慌張起來。
他低著頭,卻終究不曾回答李鑄秋這些問題,反而道:“父親,這闋詞之後還有還有一首五言詩。”
李鑄秋的心緒,卻還被那詞吸引,久久不肯挪開目光。
又聽李海鄴繼續說道:“這兩日,懸天京中到處都是這詞與這詩,甚至有些酒樓中的說書先生,已經編撰話本,講起了那……陳執安為何要寫這首詩。”
李鑄秋心神被喚起,皺著眉頭道:“這詩怎麼了?”
隨著他目光下移,落在紙上的那首詩上。
他神色又有變化,只讀了“襁褓別親影,伶仃歲月長。寒星伴孤夢,冷雨溼愁腸。”他尚且能夠忍耐。
可當他讀到“惡瘴橫途阻,慈顏隔霧茫。寒霜分骨肉,長夜歸期惶”……
李鑄秋便再也忍耐不住,老朽的面容上怒不可遏。
惡瘴?
寒霜?
這陳執安究竟是在寫誰?
可盛怒過後,李鑄秋忽然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你是說,陳執安去了引鶴樓,先是寫了方才的詞,然後又一同寫了這首詩?”
李海鄴抿著嘴唇,艱難點頭。
李鑄秋頓時身軀發抖,注視著李海鄴。
李海鄴向來極為懼怕自己父親,可此時卻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那陳執安的……身世,已然傳開了。
上到懸天京中的世家大府,下到大街小巷的黎明百姓,都已然知道這陳執安乃是我李府的血脈。
我李府……正在阻隔他們骨肉相見。”
“甚至……甚至……”
“快說!”
“甚至有些說書先生,化用了此詩,寫出一個個話本來……這些話本中我李家都是丑角。”
李海鄴說到這裡,便說不下去了。
李鑄秋閉起眼睛,深深喘著粗氣。
他實在想不通,那自小活在蘇南府中,甚至應當沒有認真讀過一日四書五經的陳執安,為何能夠寫出這樣的詞來。
他更想不通,這陳執安作詞之後,為何又偏偏要寫下這麼一首詩。
他混跡朝堂許多年,自然知道這詞作的有多好,更加知道……這詩詞同出,李家的名聲只怕便要塌了。
世家大府哪怕認同他棒打鴛鴦,可卻難免議論紛紛,讓他李家淪為他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那尋常庶族、寒門、百姓眼中,自己李家就成了詩中的“寒霜”、“惡瘴”!
偏偏“聲名”二字,大多由這些百姓、庶族、寒門四處傳播。
李鑄秋知道,再過不久,李家便要背上整個大虞的罵名了。
“這……這……”
他又有些無力的坐在原處,閉起眼睛來。
對一旁的管事說道:“莫要給內務府總務大臣寫信了。”
“這陳執安作了這詞,便已經成勢,輕易趕不走他了。”
過去幾息時間。
李鑄秋忽然睜眼,冷哼一聲,大袖一揮,將桌上的茶壺摔到地上。
精緻的瓷器便如此摔了一個粉碎。
“真是氣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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