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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執安走出主殿,正想著要寫一首誰的詞才算應景。
忽然便看到方才他在的小亭中,卻多了幾個人影。
這些人中尚且還有方才冷眼於裴休的二人,又有一位身材高大,英氣十足的男兒,正低頭看著裴休寫字。
裴休又寫字了?
陳執安頓時生出興趣了,他也走入那亭中,探頭看去,卻見裴休已然落筆。
“雷動驚霄漢,火芒耀九垓。
劍隨靈氣舞,影共赤雲開。
浩氣衝星宇,雄姿破霧靄。
長歌揮劍處,天地賦新彩!”
裴休行筆之勢,時而如疾風驟雨,筆走龍蛇間,撇捺縱橫,似有萬馬奔騰之態,墨色在紙上暈染出磅礴之氣。
這些對於陳執安來說,不過只是看一個熱鬧。
可陳執安看著看著,卻從中看出一些別的東西來。
只見這裴休手中狼毫輕執,仿若將士按劍待發。俄而筆鋒落下,恰似利劍出鞘,鋒銳之氣撲面而來。
一重重不成形的筆鋒浪潮,在其中快意馳騁,淋漓酣暢,一重又一重。
他手中的筆,就好像是一把長劍,筆畫粗壯之處如同劍峰呼嘯,力拔千鈞。
時而又有如短劍輕點,輕盈靈動,纖細之處恰似劍尖輕點水面,泛起圈圈漣漪!
“將成劍勢了……卻還差一些。”
陳執安死死盯著這一幅字,只覺自己體內的刀勢滾滾而動,與那一重又一重筆鋒浪潮相呼應。
他見了這裴休的字,竟然看出些門道來,自己修成的八都北去刀勢,似乎又有精進,要養出五六重劍勢來。
可裴休一幅字已然含著怒火寫完,其中昂揚將要成型的劍勢,戛然而止,終究不曾徹底顯現出劍勢來。
而裴休卻緊緊抿著嘴唇,眼神倔強,放下手中的筆。
“好!”裴淵忽然頷首,道:“如此好字,竟然以劍入筆,隱隱成勢,以你的年齡假以時日,必將有所成就!”
“不……還不夠好。”
陳執安忽然打斷裴淵。
一旁的裴生白與盧未名皺眉轉過頭來,看向陳執安,裴生白甚至要下意識開口訓斥一番。
陳執安卻不曾給他們機會,而是說道:“確實是以劍入筆,隱隱成勢,筆墨中也有快意馳騁,也有鋒銳無匹,確實中……不夠暢快,隱含著一種不平之氣,難以徹底化作劍勢。”
盧未名與裴生白對視一眼,裴生白皺眉說道:“我裴家裴淵族兄在此……你莫要胡亂點評……”
“先生以為如何?”那裴淵卻冷眼看了裴生白一眼,道:“這不平之氣如何抒發?”
陳執安道:“無非是好生養氣,消除過往不平,自然也就抒發了,只是這樣一來,倒是要耗費二三年光陰。”
“除此之外……這首詩是誰的詩?”
裴休彎腰向陳執安行禮:“乃是許玉蟾的《九垓得雷火劍吟》,此詩助我養勢,我雖不曾見過造化大家許玉蟾,卻已經算是他的弟子。”
“此詩對你有益……既如此,你再來寫一幅字。”陳執安輕聲開口。
裴休當即提筆。
陳執安輕輕敲了敲桌案:“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
一旁的裴淵,乃至裴生白與盧未名,神色都大有變化。
裴休提筆,雄渾的筆力在紙上縱橫捭闔,落紙如錘擊重砧,筆鋒為刃,千錘百煉。行筆似劍坯淬火,剛柔並濟,又如同噴水磨劍,悠長養劍刃。
蓄勢而待發!
“好詩,好字!”裴淵不由讚歎。
殿宇中也有人來報:“玲瓏公主,陳先生已然作詩。”
而陳執安仍站在亭中,指關再度叩擊桌案,終於道:“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詩句峰迴路轉,多年磨礪的隱忍與積累,便如此果斷而坦誠的抒發開來,豪氣頓生,將十年磨劍之人的豪情壯志盡數寫入這一句詩文中。
寫字的裴休,身軀都有些顫抖,眼中流下淚來,持筆的手卻仍然穩如泰山。
落地,寫字,不平之氣盡去。
劍勢已成!
裴淵神色大變,看向陳執安,心中問道:“此人是誰?”
陳執安低頭看著這驚人的劍勢從無到有,只覺自己的刀勢已然勃發,一重又一重。
裴休深深朝著陳執安鞠躬行禮,又遞上手中的狼毫,道:“陳先生,如此詩句,我不敢為你落名,還請先生留下名姓。”
陳執安接過毛筆,同樣落筆。
恰似浪潮初起!
恰似墨色翻湧如潮漲!
恰似浪峰驟起!
恰似波濤撞擊礁石,變幻莫測!
一重蓋過一重,一重壓過一重。
刀勢同樣入筆,筆墨不如裴休多矣,但其中卻蘊含著刀勢重重。
一重接一重。
刀勢直去八九重!
“陳執安……”
裴淵抬頭,由衷道:“真任俠也。”
裴生白、盧未名也想要探頭去看陳執安寫的名字。
“二位莫看。”裴休卻忽然道:“筆墨如刀,恐傷了你二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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