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對於李鑄秋而言並不陌生。
在十八年前的那個雨夜,陳水君冒著大雨,抱著這個嬰兒前來李府,告訴李鑄秋,這是你的外孫,音希為他取名“執安”。
李鑄秋還記得那天的雨,那是一場驟然到來的陣雨,就是萬馬奔騰,水汽瀰漫間,就連秀霸山都瞧不見了。
只有密密的雨從天上落下。
冷風如刀,銀針滂沱,令夢想著與謝家聯姻的李鑄秋癱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起身。
陳水君站在雨中,撐起身上的真元籠罩著那多餘的孩子,如此一夜。
第二日,這多餘的孩子餓得哇哇大哭,陳水君起身離開,從此再也沒有來過這條龍門街。
李鑄秋以為,自己臨死之前,應當再也看不到那令他厭煩的陳水君、陳執安父子。
可是不久之前的春日,陳水君來了懸天京,拔走了黃雀風。
而如今,仲夏已至,這羞恥出身的陳執安也踏入了他李家的門楣,甚至就站在那八角亭前,為李音希作畫。
李鑄秋想到這裡,一陣陣暈眩襲來,不如令他深深吸氣。
他只想要站起身來,狠狠訓斥一番李音希,再將亂人心緒的雜種打將出去,送回蘇南府。
可此時此刻,這紅豆院中卻並非他一人。
他身旁坐著平野將軍褚岫白,不遠處的小亭中商秋公主正雙手拄著腦袋,仔細看著那雜種作畫。
褚岫白似乎已經注意到他極不尋常的呼吸,正投來探尋的目光。
於是,李鑄秋再度長長吸氣,繼而嘆氣,對身後的李扶疏道:“我聽說你給蘇南府那賣藥的周家寫了一封信?”
李扶疏微微一愣。
他以為自己寫信的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鑄秋卻搖頭說道:“你既然寫了信,存了做事的心思,就要將事情做得好些,首尾兼顧。
仔仔細細寫了信,最終卻未曾做成什麼事,實在是令我……失望。”
李扶疏頓時低下頭來,臉上露出些潮紅來。
那是羞恥。
身在懸天京,乃是戶部尚書的孫兒,是玄紫將軍的嫡子,有著這般身份,以為隨意能夠捏殘遠在蘇南府的一隻螞蟻。
卻不曾想這隻螞蟻不僅沒有變作殘廢,甚至還越過萬千距離,飛來了懸天京,飛到了他們李府。
爺爺不知道便也罷了,如今卻被爺爺當面訓斥,令李扶疏臉面無光。
沉默、沉默。
足足十幾息時間之後。
李扶疏頭低的更深了,咬牙道:“我只知這陳執安來了懸天京,卻不知這本是蘇南府黃門畫苑小工的陳執安,不知何時披上了一層金衣,搖身一變成了宮廷畫師。”
“你輕視他人了。”李鑄秋搖頭:“你既然寫了信,事既不成,總應當仔細盯著一些,莫要給他機會。
可你偏偏將他鳥蟲,以為他飛不了這麼遠,可偏偏這隻蟲子長著兩隻翅膀,而且還飛到了懸天京,辱沒了我李家的門楣。”
李扶疏喘著粗氣,不敢再多說什麼。
一旁的褚岫白聽著祖孫二人說話,又有些好奇的看著正在畫畫的陳執安。
他不知其中的前因後果,卻也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嘴角隱約露出些笑容來,只覺得眼前的事頗為有趣,遠處那作畫的少年更是有趣。
李鑄秋雙手拄著膝蓋,一動不動的看著遠處的亭子,語氣卻越發冷漠起來:“所幸他只是個畫畫的,不值當什麼,等到坐朝節一過,他自然會回到他原有的位置上。
玲瓏公主、商秋公主保不了他一世,到那時,便送他回蘇南府吧。”
末了,他又添上一句:“走山路送回去。”
李扶疏似有所悟,眸光閃動間,微微頷首。
恰在此時,陳執安原本正在畫畫的筆猛然停頓。
與陳執安近一些的李清然猛地站起身來。
緊接著,褚岫白神色微變,李扶疏也猛然抬頭,李鑄秋也皺起眉頭來。
因為他們感知到,陳執安頭顱中,一處泥丸宮門戶大開,一道神蘊驟然凝聚落入泥丸宮中!
那神蘊金光燦燦,厚重凝實,甫一凝聚,就已然如同修煉了一年半載一般。
“看不出來,這叫陳執安的少年畫師是個有天賦的,竟然修成了神蘊……想來畫畫能助他蘊養泥丸宮,凝聚神蘊。”
褚岫白裝作未曾看出什麼,輕聲開口。
李鑄秋更有些厭煩了,他閉起眼睛,不再去看,只說道:“十八九歲的神蘊境界,放在其他的州府自然是萬中無一的人才,可對於懸天京的大世家而言,也僅僅是一個不錯罷了。
扶疏,你年歲幾何,又是什麼修為?”
李扶疏回答:“扶疏再過五個月,便滿二十一了。”
李鑄秋又詢問褚岫白,道:“賢侄十八九歲的時候,又是什麼修為?”
褚岫白嘴角露出笑容,道:“我十八歲時已經修成璞玉,乃是璞玉為骨的境界。”
李鑄秋輕輕點頭,撥出一口氣,似乎有些輕鬆下來,臉上的陰鬱卻更重了:“扶疏尚且不足二十一,便已經璞玉圓滿。
修行一道,到了神蘊境界才精進緩慢起來,一重境界不知要蹉跎多久。
他……剛剛踏入神蘊境界,還稱不上什麼天賦可言……”
李鑄秋話音剛落,褚岫白似有所覺,李扶疏目光又變。
李清然都有些看呆了,一旁的李老太君看到自家孫女屢次在公主面前失儀,不由小聲訓斥道:“清然,你這是做什麼?”
李清然喃喃道:“奶奶,陳執安要……凝聚第二道神蘊了。”
“第二道神蘊?”商秋公主看向陳執安,就連她也覺得陳執安的氣魄似乎大有變化。
“第二道神蘊!”
褚岫白也在此刻開口。
他神蘊流轉,清楚的感知到陳執安的泥丸宮中已經凝聚了第二道神蘊。
眾人甚至還來不及說話。
又有第三道神蘊凝聚而出!
李扶疏面色難看,他忽然想起陳執安給他寫的那封信。
陳執安要砍他的手。
李扶疏原先看那封信,只覺得那封信頗為可笑。
就好像是一條流浪狗,在和酣睡的獅子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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