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依舊沉默。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深淵般的眼眸裡,不起一絲波瀾。
男孩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這一次,他沒有移開目光。他的視線,落在了林夜赤裸的上身。
那上面,遍佈著縱橫交錯的、新舊疊加的傷痕。有猙獰的灼傷,有深可見骨的劃傷,雖然大部分都已在恐怖的自愈力下結痂,但那份觸目驚心的暴力痕跡,依舊烙印在面板上。
他甚至能看到,林夜無意識地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這個動作牽動了他後背的傷口。那塊被脈衝炮彈轟出的焦黑創口中心,一塊新生的、嬌嫩的粉紅色嫩肉赫然顯現,與周圍壞死的面板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
他受了很重的傷。
原來,這個惡魔,也會受傷,也會流血。他,並非無所不能。這個認知清晰地浮現在腦海,男孩心中的恐懼,竟因此如潮水般退去了一些。
原來,這個惡魔,也會受傷,也會流血。
他,並非無所不能。
“我們……要去哪裡?”他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一個安全的地方。”
林夜終於開口了。
他的聲音,像是兩塊生鏽的鐵片在長久的沉寂後第一次摩擦,沙啞,冰冷,卻無比清晰。
男孩愣住了,隨即,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不再問了,低下頭,繼續小口地啃著餅乾,同時將妹妹抱得更緊了。
泵房裡,再次陷入了沉默。但這一次,氣氛卻有了一絲微妙的不同。
林夜重新坐回牆角。那男孩倔強的眼神,如同一面塵封的鏡子,讓林夜在其中看到了自己。那股翻騰的獸性,在這份相似的倒影前,竟詭異地平息下來。林夜閉上眼,王昊那張憨厚的、沒心沒肺的笑臉,毫無徵兆地浮現在腦海中。
那雙眼睛裡,有恐懼,有不解,但唯獨沒有……屈服。
很像……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在下城區垃圾堆裡翻找食物,卻不肯向任何人低頭的自己。
林夜閉上眼,王昊那張憨厚的、沒心沒肺的笑臉,毫無徵兆地浮現在腦海中。
“阿夜,別怕,有哥在!”
胸口,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不是因為傷勢,而是一種更復雜、更滾燙的情緒。
他睜開眼,看了一眼那對在黑暗中依偎取暖的孩子,又看了看泵房外,那條通往未知的、深不見底的黑暗水道。
今晚,他不僅要帶著兩個“累贅”,闖過一張由整個城市佈下的天羅地網。
他還要戰勝另一個更可怕的敵人。
那個敵人,就住在他自己的心裡。
他緩緩站起身,活動著已經完全恢復的筋骨,發出一陣“噼裡啪啦”的、令人牙酸的脆響。
他對男孩說:
“準備一下,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