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為粘稠。
時間，彷彿已經失去了意義。許安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白色的寒氣。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去想時間的流逝。
那團吞噬了退伍軍人的陰影，就盤踞在房間的角落裡，如同蟄伏的毒蛇。它似乎對許安失去了興趣，但那份純粹的、非生非死的存在感，本身就是一種極致的壓迫。
許安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生著某種可怕的、不可逆的改變。
胃裡，那個被他強行吞下去的“椅腿”碎片，像一塊萬年不化的寒冰，持續不斷地向外散發著冰冷的飢餓感。那不是對食物的渴望，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對“活物”的貪婪。
與此同時，一股不屬於他的意識碎片，正如同病毒般，試圖侵蝕他的思維。那是賭徒臨死前最純粹的執念——貪婪、僥倖、以及對金錢病態的狂熱。
“十萬塊……翻本……”
一個陌生的念頭突兀地在腦海中閃過，許安狠狠地咬了一下舌尖，劇痛讓他瞬間清醒。
他強迫自己將注意力從身體內部的異變上移開，望向房間的另一個角落。
那個女大學生，還活著。
她蜷縮在一個書櫃的陰影裡，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她的眼睛睜得很大，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渙散，嘴巴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整個人，就像一尊被嚇壞了的雕塑。
許安瞬間明白了她能活下來的原因。
不是因為幸運，而是因為恐懼。
在目睹了賭徒和退伍軍人的慘死後，她的精神已經被徹底擊垮，大腦一片空白，身體機能陷入了最低限度的“假死”狀態。她沒有思考，沒有動作，甚至連呼吸都微弱到了極致。
一個被恐懼麻痺的、近乎於“死物”的人，自然不會發出任何聲音，也就沒有觸發那團陰影的殺人規律。
許安沉默著，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去提醒她，生怕一絲一毫的動靜，都會打破這脆弱的平衡，引來滅頂之災。
兩人，就這樣在死寂中，等待著。
不知過了多久，當窗外透進第一縷灰白色的晨光時，房間裡的那股陰冷氣息，彷彿遇到了剋星，開始如潮水般退去。
角落裡那團深邃的陰影，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暴露在空氣中的冰塊，迅速地“融化”，最終悄無聲息地滲入地板，消失不見。
“咔噠。”
那扇從昨晚開始就如同嘆息之牆般緊閉的房門，在此刻，發出了一聲清脆的解鎖聲。
租約，到期了。
遊戲，結束了。
“啊……”
直到此刻，那個女大學生才彷彿重新活了過來，喉嚨裡發出一聲沙啞的、不成調的音節。她手腳並用地從角落裡爬出來，連滾帶爬地衝向房門，像是要逃離這個地獄。
當她的手觸碰到門把手時，卻猛地停住了，回頭驚恐地看著還站在原地的許安。
“你……你……”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許安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走上前，目光落在了客廳中央的紅木圓桌上。
桌子上，那幾份血字租約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兩張黑色的銀行卡。
不是四張，也不是一張，是兩張。
這個數量，無聲地宣告了另外兩個人的結局。
女孩也看到了那兩張卡，她臉上的恐懼和茫然交織在一起，最終化為壓抑的、無聲的啜泣。
許安沒有理會她，徑直走上前，拿起了一張銀行卡。
他需要錢，這是他來這裡的唯一目的。
女孩見狀，也遲疑著上前，拿起了剩下的那張。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出了404室，當他們踏入樓道，重新呼吸到外面那雖然混雜著黴味、但卻屬於“人間”的空氣時，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們活下來了。
走在凌晨空曠的街道上，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早餐店的蒸籠冒著熱氣，環衛工在清掃街道，偶爾有早起晨練的老人經過。
沒有人知道，就在幾百米外的那棟鬼樓裡，剛剛發生了一場多麼恐怖的屠殺。
兩人沉默地走著，很快找到了一個24小時自助銀行。
趙峰……那個退伍軍人，已經死了。現在，只能由許安來做那個確認的人。他走到ATM機前，將卡插入，輸入了初始密碼——六個零。
螢幕上，清晰地顯示出一行數字。
餘額：100，000.00。
錢，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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