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廷議結束後,朱翊鈞一回到乾清宮,便見尚食局已經呈上了今日的早餐,母子二人用罷後。
就該朱翊鈞給李貴妃彙報今日文華殿廷議發生的事情。
大明自開國以來就有後宮不得干政的明諭,李貴妃也知道這個規定。
她本不想摻和國事,但是奈何皇帝歲數太小,又恐宦官把權,只好自己以聽政之名,來替兒子把關。
朱翊鈞自知自己現在實力還很弱小,尚未完全掌權,不能莽撞,只能暗中發展。
這樣也有好處,一來自己尚不熟悉政務,可以先慢慢了解,從入門開始。
二來,大事都有內閣以及自己母妃、馮保頂在前面,自己也可以減輕壓力,暗中偷偷發展自己的勢力。
想到這,朱翊鈞開始滔滔不絕的進行今日的工作彙報。
李貴妃聽完之後,對今日朝堂上眾人上書營救孟衝甚是生氣,心裡更加肯定孟衝必須得換。
自那日李貴妃和陳皇后得知刺客是孟衝的乾兒子時,就已經商議要換了孟衝,讓馮保掌印司禮監。
沒想到今日還有這麼多人去替孟衝說清,這些人無一不是高拱門生。
李貴妃瞬間就感覺臣強主弱,心裡對高拱已經打起十二分提防。
且說那日高拱在值房辦公,忽有聖諭下達,還加了兩宮懿旨,意思是要罷免孟衝掌印之位,提馮保為司禮監掌印。
高拱乍一聽這個訊息,猶如晴天霹靂。
沒想到馮保動作如此之快,新帝剛剛登基,就把他提升為掌印。
司禮監掌印有著批紅之權,雖僅具有外朝三品之級別,但手中的權力有時候可與自己這個內閣首輔相匹敵,因此才有“權過首輔”內相之稱。
隆慶元年,司禮監掌印空缺後,自己為何先是推舉陳洪、然後又推資歷尚淺的孟衝,就是為了自己好獨攬大權。
因為他倆上臺後,自己不論上什麼奏疏,下發什麼政務方針,都能透過。
內閣票擬,司禮監批紅,這麼一套決策流程,盡掌握自己手中,宛如“皇帝”一般。
眼下,如若讓馮保掌印司禮監,他與自己又有過節,自己的票擬肯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樣在國家決策方面暢通無阻。
反而處處受限制,這樣不僅達不到自己的政治目標,反而自己決策的執行力度也大大下降。
高拱當即召集六科言官,來討論這件事,幾人商議半天,決定用內閣以及六科的封駁權,駁回聖旨。
別看六科言官只有區區七品,但手中權力大的很,太祖皇帝朱元璋開國時特意將這個官階品級定的很低。
就是希望讓大明的年輕人來擔當此職,年輕人有衝勁,又沒有條條框框,是很好的人選。
起初高拱還有些猶豫,但當吏科都給事中雒遵引經據典,說道
“諫官,前朝歷代自古都有,我等主要職責就是議論政事,以備顧問,來減少朝廷政策失誤。
如今陛下年幼,馮保擅權,我等朝廷諫官豈能由此閹奴胡來?
駁回自古即有,西漢時,聖諭常有不合理之處,大臣便有封還詔書的事情。
唐時,封駁制度乃是一項行政法規,唐之所以如此興盛繁榮,依愚生之見與封駁制度密不可分。
正因有了封駁制度,朝廷政務才能有效運轉,才能確保朝廷各項決策能夠大體上正確發展,這也為後世王朝樹立了正式典範。
太祖皇帝曾立下六科道官有駁回的權力,就是為了防止此事發生,眼下正值多事之秋,我等當盡忠盡責也!
景泰三年,代宗皇帝想不合禮制,私立太子,朝堂諫官據理力爭。
嘉靖二年,大禮儀之爭,當時內閣首輔楊公豈不是為正禮制,先後奉還御批執奏三十餘疏。
今元輔柄國之政,豈能受制於閹奴?當以駁回謬疏,力制馮保也!”
高拱聽完雒遵勸諫後,當即打定主意,與六科道官,使用駁回權,竟然將這道以皇帝名義,加蓋兩宮的懿旨駁了回去。
事後,李太后聞之大怒,斥罵了高拱一上午。
今日又得知文華殿廷議,高拱指示門生上書營救孟衝,心中更是怒不可遏。
女人即是如此,你不讓我做的事兒,我偏要去做。
你不讓更換孟衝,我偏要換了他!
但眼看這個情勢,發內閣是萬萬行不通了,高拱必然從中阻攔。
想到這裡,李貴妃決定以皇帝的名義來發中旨。
你內閣以及六科言官能行使駁回權,皇帝自然也能行使中旨權。
“鈞兒,你覺得馮保這個人怎麼樣?”李貴妃問。
面對李貴妃問題,朱翊鈞早有準備,雖然他很想說,馮保盜竊威罪、欺罔專擅,奸也!
但是眼下這種情勢不得不昧著自己良心說一句:
“大伴勤誠敏練,是個肱骨耳目之人。”
李貴妃一聽,大喜點點頭道:
“不錯,馮保早年入先帝府邸,對你可謂是忠心耿耿,你如今既然已得大位,他也應該水漲船高,再升一位才是。”
果然,自己的母親現在被馮保已經灌了迷魂湯,是言聽計從。
“那依母后之見?大伴掌印司禮監?”
李貴妃點頭稱善。
眼下馮保深得李貴妃信任,又弄出來個孟衝乾兒子刺王殺駕的事件。
馮保掌印司禮監已經是大事所趨,自己只能先答應下來,後面再慢慢利用他和高拱的矛盾,逐步拔之,坐收漁翁之利。
“甚好,兒也早有此意,就依母后之言任大伴為掌印吧。”
宮內兩人談話早有人報之馮保,只見馮保附在傳旨太監旁耳語了幾句,後者聽了露出一臉奸笑,揚長而去。
朱翊鈞回到東暖閣後,新調來的太監張鯨立馬上前堪了一杯棗茶。
自上次朱翊鈞初見張鯨後,就將他也調來了乾清宮。
一來張鯨,在內書堂裡讀了多年書,頗知文墨,在太監裡面算的上是個秀才。
二來他歷史上曾扳倒權勢熏天的馮保,想來是有兩把涮子,調在自己身邊,留有後手。
朱翊鈞喝了一口暖茶,端坐御案,提筆開始練習了書法。
近來他每當心情煩躁,都要來練習一會兒書法。
片刻,朱翊鈞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一氣呵成的寫完了一貼。
“張鯨。”
“奴婢在。”
“這首詩你認得嗎?”朱翊鈞問。
“回皇爺話,奴婢認得。”
“念!”
張鯨清清嗓子,開始有板有眼的念道:
“回首扶桑銅柱標,冥冥氛祲未全銷。
越裳翡翠無訊息,南海明珠久寂寥。
殊錫曾為大司馬,總戎皆插侍中貂。”
“這個張鯨果然有兩下子。”朱翊鈞心裡嘀咕了一句,等張鯨唸完後,他隨口問道:“知道是誰寫的嗎?”
這首詩恰好張鯨曾在內書堂讀書時讀過,因此恭恭敬敬道:回皇爺,這是少陵野老杜公所寫的《諸將五首•其四》。
張鯨的表現,完全出乎朱翊鈞的預料,沒想到明代的太監文化水平這麼高。
“那你知道這首詩是什麼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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