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擺了擺手示意兩人起身。
雖然這場奏對是李太后安排的,但自己確實有事兒與張居正商議。
昨日通政司送來了海瑞題本,裡面除了說明應天知府孫一正涉嫌此案之外,還附有淮安知府陳源與同知糜鴻朗的口供。
孫一正是三品大員,要想審他,海瑞與沈鯉、陳棟資歷都有些不夠,這就需要重新選一名主審,來主持南直隸軍政大事兒。
至於誰能巡撫南直隸,這還得需要細細商議一番。
朱翊鈞施施然坐到御案後,看了眼兩人,緩了緩,開口說道:“昨日漕運總督王宗沐的題本,想必兩位閣老都已看過,朕想知道你們倆是什麼看法?”
兩人對視一眼,張居正頷首示意呂調陽先行奏對。
重量級的都是壓軸出場,今日奏對明顯就是淮安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所以朱翊鈞將它放在最後面來說。
相對著,這些事情應該就先讓呂調陽來奏對。
後者從善如流,上前一步,高聲道:“陛下,自會通河開浚以來,海運不講已久。今漕運總督王宗沐所奏七議,臣觀之乃是造福千秋之事…
“今東南之海,天下眾水之委也,茫渺無山,趨避靡所,近南水暖,蛟龍窟宅。
故元人海運多驚,以其起自太倉、嘉定而北也。
倘若自淮安而東,引登、萊以泊天津,是謂北海,中多島嶼,可以避風。
又其地高而多石,蛟龍有往來而無窟宅。故登州有海市,以石氣與水氣相搏,映石而成,石氣能達於水面,以石去水近故也。
北海之淺,是其明驗。可以佐運河之窮,計無便於此者。”
漕運最早就是由元朝發明的,起初就是以海運為主,河運為次。
後來大明開國,漕運卻變成了以河運為主,而海運基本就看不到了。
在明太祖朱元璋和成祖朱棣的時候,倒也曾短暫向遼東進行過多次海運,不過運量卻是不多,一般是幾萬石到幾十萬石不等。
如今的大明有海運之名,卻無真正的海運之實,運輸全程中真正海運的行程只有短短八九十里,佔總運程的不到十分之一。
嘉靖末年由於年久失修、黃河屢次改道等原因導致運河不斷淤塞,航運功能大大降低,嚴重影響了正常的漕運。
以至於到了隆慶年間,曾有多名官員上書試行海運,當時王宗沐還任山東左布政使,但他也是力主恢復海運的人員之一。
如今王宗沐再次提出來恢復海運,倒也無可厚非。
朱翊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此事當依內閣處置。”
既然皇帝無異議,內閣又是贊同,那麼王宗沐恢復海運的事情就算批准了。
“海瑞所上題本,應天知府孫一正涉嫌貪汙餉銀,阻礙賑災糧下發,此事當如何處置?”
張居正開口說道:“孫一正官階為三品,目前看來,南直隸涉嫌此案的人遠不止這幾個,臣建議選一人出任巡撫南直隸,總督軍政大事兒!”
朱翊鈞瞥了他一眼,問道:“何人可當此任?”
自打登基以來,在用人這方面,朱翊鈞對張居正是決定信任的。
別管他是用自己門生還是故舊好友,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有真實才學。
倒是朝中一直都有些非議,言道張居正自任首輔後,所用之人都是自己的門生故舊,儼然已經形成了緊密利益關係的政治群體,大有威脅皇權之意。
對於這些空穴來風的事情,朱翊鈞都是一笑而過,而張居正卻勃然大怒。
一個人造謠無妨,若是一群人造謠,難免會傳到皇帝與李太后耳中。
天威難測,功高震主!
時間一長,難免君臣之間會產生間隙,所以最近任人,張居正都是聽從呂調陽以及自己下屬的意見,為的就是避免出現眾正盈朝的局面。
但是六部堂官,大小九卿,重要職位上卻都是自己的人,這叫直切要害之處。
對於皇帝的詢問,其實張居正心底已經有了答案,但卻不方便明說出口,只因這人也是自己的門生。
張居正故作思慮之狀,蹙起眉頭,朝朱翊鈞作了一揖:“臣再想想!”
一旁的呂調陽似乎看出了張居正的心事,上前一步,高聲道:“臣有人選,可任巡撫南直隸。”
朱翊鈞與張居正俱都眼神一亮,雙雙看向呂調陽。
“閣老,請說!”
河南巡撫梁夢龍!”
呂調陽話音剛落,張居正錯愕不已,梁夢龍—也是自己的座下學生。
倒也不是呂調陽故意推舉張居正門生來討好他,而是張居正的門生一個個都太優秀了!
梁夢龍,字乾吉,號鳴泉,北直隸真定人。
嘉靖三十二年中進士任順天府丞、河南副使,期間還曾治理了黃河決口,立有大功。
隆慶四年,梁夢龍以右僉都御史督理營田、巡撫山東,爾後又巡撫河南。
呂調陽補充道:“此人任職山東巡撫以來,吏率於良,士競於教,農工商賈不遷其業,盜盡息,民既安,齊魯之間晏然”。深得當地百姓愛戴。”
爾後,梁夢龍以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時,甫一上任就“頒佈條要,刊削闒茸,不事苗薅發櫛,一切治辦”,如今河南農民起義不僅在他所轄的範圍內銷聲匿跡,而且還達到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地步,真可謂“戶可脫牖臥也”!”
對於梁夢龍,朱翊鈞自然也有耳聞,他點頭稱善,一直觀察張居正的神情變化。
見其錯愕、驚訝、欣慰、到最後的面無表情。
“元輔以為如何?”
張居正點了點頭道:“此人素具精練之才,有多地巡撫之經驗,臣也建議讓此人巡撫南直隸,徹底清查賑災糧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