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心裡面,也不由得升起羨慕。
不到二十歲……那豈不是跟阿鴻差不多大?竟然就已經是館主的真傳了!
這得是何等的天才人物吶!
他家阿鴻要也能……
要能有這位真傳天才的一成天分,他也就滿足了。
“老爺,最後一筆錢俺已經湊齊了,不知娃子的差事啥時候能定下來……”
一直等到胖管事不再想事情了,霍父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些時日,他一直在為兒子的差事奔波,而車行的差事裡,最讓人眼饞的,無疑就是替神槍武館拉車的黃包車伕了。
不僅每天只需要拉來回兩趟車,很是輕鬆,且給的工錢也相當豐厚,每月有整整十塊銀元吶!
但這麼好的差事,搶的人自然多,霍父自己都沒能弄到一個長期位置,可為了自家娃子,還是想方設法巴結上了一位武館的管事,想請其出面打個招呼。
作為神槍武館手握實權的管事,哪怕官府的巡長見了都要客客氣氣,在霍父、甚至曾經的霍元鴻眼中都是難以高攀的大人物,安排這麼樁小事自是輕輕鬆鬆。
“老霍啊,你也知曉,武行的禁武令發出來後,很多百姓都沒法拜入武館了,就轉而開始謀求武館的各種差事……
畢竟,哪怕只是替武館拉車的、燒飯的,說出去也要高人一等,只要不出錯,幾乎就是鐵飯碗……”
聽著管事的話,霍父心中有些不詳的預感。
按照以往的慣例,謀一份好差事的價錢,是一年半的工錢,也就是一百八十塊銀元。
但要是搶的人多了,價錢怕是會上漲。
果然,略一停頓後,就聽到車上的管事慢吞吞道,“所以吶,搶的人多了,這差事自然就更緊俏了,現在得三百六十銀元一份。”
三百六十銀元!!
霍父頓時呆住了。
這麼大一筆錢,把他賣了怕都湊不齊。
要知道,連一百八十銀元,他都是舍下臉面,向吳曉霞借了一百六十塊才終於湊夠。
現在一下子漲到三百六十銀元,這怎麼可能掏得出來?!
“三百六十銀元是眼下的價錢,等再過一個月,八成還得漲,老霍你可要想清楚了,錢湊不夠,把房賣了不就有了。”
管事坐在黃包車上,吹著傍晚的涼風,不緊不慢道,“實在不行,我的那兩成回扣可以先欠著,算借給你的,兩年內還清,只要一份利就夠。”
賣房……
霍父沉默了。
那間老房子雖然很破很舊,還一到季節就蟑螂亂爬,環境相當惡劣,但不管怎麼說,都是他家待在津門的根基。
一代代香火,都得靠著這間老房子傳承,哪怕再窮再難,都沒人敢賣過。
他父親走之前,跟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看好自家的老房子,對得起列祖列宗。
這天傍晚,霍父將車上的管事送回家後,就坐在巷子的角落,摸出藏在車底的那杆煙槍,捲了幾片樹葉進去,點著了慢慢抽著。
他不捨得買菸葉,已經快十年沒抽過煙了。
實在忍不了的時候,就卷幾片樹葉解一解。
省下來的一點菸錢,好給阿鴻攢著用。
天色漸漸暗了,街巷上的人越來越少,逐漸就冷清了下來。
只剩下霍父一人,坐在黃包車旁,慢慢抽著煙槍,幾片枯黃的樹葉在火星中漸漸蜷曲,隨著煙槍的輕輕一磕,化作幾點灰燼落下。
一直到夕陽漸漸落下,他都是沉默無聲,就像是巷角那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老了啊。”
看著水窪裡,倒影出的那道佝僂著的模糊影子,霍父喃喃了聲。
當年,他也是像阿鴻那樣,年輕,朝氣,渾身都是使不完的氣力。
但這麼多年黃包車拉下來,腰背再也直不起來了,頭髮也白了。
阿鴻……絕不能像他這樣,辛苦一輩子,留下滿身病痛,還要終日給人賠笑哈腰。
即便將來成不了事,有神槍武館的車伕差事在,至少能吃飽穿暖,輕鬆的過完這輩子。
至於再往後,沒了老房子還怎麼傳承香火……
“只要阿鴻過得好,就夠了……”
“就夠了……”
喃喃聲中,父親佝僂著背,朝著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背影在昏黃的落日下,拉得很長,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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