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明先生神情嚴肅,認真。
說完便直接將手裡的字帖展開。
一枚接著一枚璀璨的大字浮現。
儘管還是大成書道,但這些大字與先前的魏青體完全不同。
正是行書!
一筆一劃,並不拘泥於橫平豎直,而是有斜有歪,有大有小。
但是其中卻又蘊藏著不同於魏青體的美感。
——瀟灑隨性之意,躍然紙上。
“這是……新體?”
韓哲,韓章平先生,身為嶽麓書院的教習,見識自然不少。
書道大成乃至圓滿境界的魏青體,他也觀摩過。
可魏青體一筆一劃嚴謹規矩,至多有氣勢磅礴之美,鮮少會像行書這樣肆意揮筆,彰顯灑脫。
“不同,與魏青體完全不同,但的確是書道大成之境……”
韓章平忍不住湊近一些,不去看字帖上的意境光輝,目光落在紙上。
“早就聽聞輕舟的新體字之名,今日一見,不虛此行。”
他看向陳逸讚歎道:“難怪你能教出書道有成的學子,僅憑這一手開先河的新體字便比得過魏朝兩百年盛出的書道大家。”
陳逸笑了笑,躬身一禮:“不過是取巧罷了,當不得您老誇讚。”
見狀,嶽明先生臉上總算有了笑容,隱約還有幾分得意。
畢竟陳逸如今是貴雲書院的教習,還因為教出馬觀這位書道有成的學生,得以揚名蜀州,惹得眾多世家大族的前來。
嶽明先生身為貴雲書院的院長,於情於理,都要維護一番。
“輕舟書道已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假以時日成就聖人也未可知。”
“嶽明先生說的是。”
“若是輕舟書道再進一步,你貴雲書院往後不得了啊……”
一旁的少年,裴照野見幾人都在誇讚陳逸,連同帶他前來蜀州的章平先生也不吝讚歎,他忍不住嘀咕道:
“有什麼了不起?新體字而已,爺爺說多是離經叛道的人才會想那些……”
然而這次,沒等嶽明先生露出不悅,韓章平已經先一步斥責道:“照野!”
“你祖父那等飽學之士,怎可能說出這種話?”
“本來就是……”
見狀,陳逸不免咧了咧嘴。
這少年約莫十二三歲,比湯家的小子還要年幼。
他顯然不可能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便連嶽明先生也看透裴照野的心性,暗自搖了搖頭,說道:“章平,今日書院還有事,你我另外再找時間敘舊吧。”
韓章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無奈作揖道:“見諒。”
略一停頓,他卻沒有直接提出告辭,而是拉著裴照野去一旁。
嶽明先生等人對視一眼,沒有再去理會那兩人,繼續看著陳逸的字帖。
欣賞之餘,幾人還商議如何展示,放在什麼位置等等細節。
陳逸覺得有些無聊,便沒去摻和。
反倒是蕭婉兒一直眼神灼灼得看著嶽明先生幾人,似是對一切都很感興趣。
陳逸本還心說她是被自己書道境界吸引,哪知蕭婉兒看了一會兒後,低聲詢問道:
“妹夫,你說咱們那個學院要不要也弄一間類似的展館?用於展示醫道相關的內容。”
不等陳逸回答,蕭婉兒接著說:“我剛剛有想過,若是有這樣一間展館,應是能吸引一些醫師。”
“興許其中還有些真本事的人,醫道聖手?”
陳逸聽完,暗自挑了挑眉。
醫道名人堂?
不錯的想法。
雖說跟他在貴雲書院弄這個展館的用意不同,但的確能吸引一些醫師前來。
畢竟在這時節,不論什麼人大都會有青史留名的想法。
那些懸壺濟世的醫師也不例外。
想著,陳逸看向蕭婉兒,笑著點頭說:“可行。”
蕭婉兒臉上一喜:“真的可以嗎?”
“當然。”
“不過想吸引到真正真正醫術精湛的醫師,光有展館還不夠。”
“著書立碑,千金買馬骨等等手段,也可以用一用。”
“好,我稍後記錄下來。”
“不急,那座學院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你……”
迎著蕭婉兒目光,陳逸看出她心意已決,暗自嘆了口氣沒繼續說下去,轉而說道:
“等中秋之後,先選址吧。”
“到時候我若是有時間,就跟你一起看一看。”
蕭婉兒聞言,眉眼含笑的點點頭,“好,我聽你的。”
只是剛說出來,她就覺得這句話有些歧義,似乎哪裡怪怪的。
沈畫棠心說當然怪了。
夫唱婦隨,也不過就是這個樣子了。
只是大小姐跟二姑爺……
真希望不會是她想的那樣,不然……死定了。
而在另外一邊。
韓章平也在教導裴照野:“書院教你尊師重道,並非單指嶽麓書院。”
“貴雲書院的院長嶽明先生,跟你祖父一樣都是儒學大家,門生眾多,便連今科探花都是他的學生。”
“探花郎?”
裴照野或許對其他的不太在意,但是科舉顯然不在其中,否則他也不會這麼年幼就考過院試。
韓章平點了點頭,神色仍舊嚴肅的說:“我知道你自小聰慧,但你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縱使你有過人之姿,也要把心思用在讀書上,而不是狂妄自大。”
裴照野撇了撇嘴,偏過頭去看著遠處的嶽明先生等人,嘴上輕飄飄的說:“知道了。”
真知道,假知道,只有他知道。
韓章平自也清楚他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養成的,也不會因為幾句話能改正。
“照野,此番老夫帶你前來蜀州,是為確認陳輕舟的書道是否如傳聞那般。”
“若是真的,按照院長的交代,今後你需要在貴雲書院學習一段時日。”
“待書道有成後,再回返嶽麓書院……”
沒等他說完,裴照野打斷道:“我不要。”
“他的書道跟爺爺一樣境界,讓他教,我還不如待在嶽麓書院。”
“你……”
韓章平正要再勸,卻聽不遠處傳來幾道驚呼。
連剛剛說完那句話的裴照野臉上也露出一抹驚愕之色,像是看到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韓章平狐疑的側過頭看去——
便見遠處一幅約有六尺長的字帖正被嶽明先生、卓英先生兩人展開。
其上,不再是先前那般的璀璨金色大字,而是一片虛幻景象。
山巒起伏間,上有城池,下有小舟,迅捷疾馳,轉眼翻越崇山峻嶺。
隱約中,還能看到一道身影站在船上洋溢笑容。
韓章平神色呆滯的看著那幅字帖,臉上滿是不敢置信,“這,這是……”
如果說先前他看到行書時,只算是有些意動,那麼此刻在看到那幅字帖上的意境時,心神再難以維持。
激動的渾身戰慄。
一旁的裴照野同樣瞪大了眼睛,他的確年幼,的確恃才傲物,也的確有些目中無人,但不代表他眼界窄。
“爺爺說,書道意境如畫時,便達到圓滿境,所以那幅字帖是……”
“圓滿境書道!?”
裴照野兀自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不想相信那幅字帖是那個他瞧不起的贅婿所寫。
但是字帖上明晃晃的行書新體,由不得他不信。
“怎麼可能,他,他將新體字提升至圓滿了?”
裴照野可是記得,當初他爺爺告訴他書道圓滿境界如何區分的時候,那雙蒼老臉上的嚮往。
連他爺爺都不是圓滿境,這,這陳輕舟憑什麼?!
反觀嶽明先生和卓英先生等人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了。
大抵像是在一堆沙子裡撿到黃金時的樣子。
明明他們都以為陳逸拿出二十多幅書道大成的字帖足夠用了。
沒成想最後竟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驚喜——書道圓滿!
還是行書圓滿!
“新體字,書道,圓滿境界……輕舟,這……你這字……”
見嶽明先生激動的語無倫次,陳逸溫和笑道:
“運氣比較好,寫著寫著就突破了。”
卓英先生咋舌道:“這能是運氣?”
“若是能靠運氣提升書道,咱們大魏朝至少要多出十多位書道聖人。”
“卓英,關鍵不在前半句,而是後半句,寫著寫著……”
“稍後老夫也去寫一寫。”
“你寫得了嗎?書道入門了?”
眼見貴雲書院幾位先生吵鬧拌嘴,陳逸只當他們激動的難以自持,開口道:
“我想這些字帖應該足夠用了,之後的事就辛苦院長您了。”
“夠了,夠用,不辛苦,不辛苦……”
一句話,四個音調。
嶽明先生已是笑得合不攏嘴。
由不得他不高興。
原本陳逸書道大成就已吸引來很多蜀州境內的有天分的讀書人。
更有不少蜀州之外的讀書人不遠萬里前來求學。
若是陳逸書道圓滿的事傳揚出去,只怕來的人還要翻數倍。
別說是兗州幽州來人,估摸著京都府北州等地也有人前來求學。
“輕舟,下回若是再有進境還望提前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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