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生澀的、帶著原始渴望的問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了萬靈之森那片由殺戮與生存構築的死寂湖面。
漣漪，就此盪開。
張騫的虛影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再次微微躬身，這是一個平等的，而非臣服的姿態。
他的目光越過豹女神希拉，掃過她身後那些形態各異、氣息兇悍的自然神靈。
有渾身長滿藤蔓的樹妖，有眼冒磷火的狼神，有棲於水汽之中的溪流精怪。
他們的眼神裡，充滿了戒備，貪婪，還有一絲無法掩飾的……困惑。
“請。”
一個字，化作最純粹的意念，送入希拉的神魂。
不是命令，是邀請。
希拉金色的豎瞳微微收縮。
她身後的狼神發出低沉的咆哮，警告她不要靠近那些來歷不明的東方人。
她能感受到自己神僕們的緊張，他們的肌肉緊繃，利爪已經半探出肉墊。
可那匹絲綢，在她的視野中，彷彿會呼吸。
光影流轉，似乎比她見過的任何一種神光都要靈動，都要……高貴。
最終，慾望壓倒了警惕。
希拉向前邁出了一步，赤裸的腳掌踩在腐殖土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她同意了。
商隊在張騫的帶領下，緩緩踏入了這片從未有過人類足跡的古老森林。
周圍的神僕與精怪們如臨大敵，簇擁在兩側，形成一條充滿敵意的通道。
他們行走在林間的空地上。
這裡是萬靈之森的中心，也是希拉的神域核心。
商隊沒有停歇，繼續深入，直到一片被巨大古樹環繞的林間空地。
陽光透過樹冠的縫隙，灑下斑駁的光點。
張騫勒停了駱駝。
他沒有急於展示更多的貨物。
而是命人取出一張古樸的矮几，幾件造型典雅的器物。
不是武器。
是幾隻通體溫潤、色澤如天青的碗。
【文明奇物：汝窯瓷器】
幾個小巧的茶罐被開啟，一股從未在這片森林中出現過的，清冽而悠遠的香氣，瞬間瀰漫開來。
一直保持著兇悍姿態的狼神，鼻子不受控制地抽動了一下。
那不是血肉的腥氣，也不是花果的甜香。
那是一種能讓它暴虐神魂都為之安寧一瞬的奇特味道。
一名漢使虛影跪坐在矮几前，動作行雲流水。
取水，溫杯，置茶，沖泡。
每一個動作都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一種融入骨子裡的優雅。
這與萬靈之森茹毛飲血、撕裂獵物的原始與粗獷，形成了刺眼到極致的對比。
一縷白色的熱氣，從青瓷茶碗中嫋嫋升起。
希拉的目光，從那匹絲綢上，艱難地移開，落在了那隻小小的茶碗上。
它的表面，彷彿籠罩著一層細雨過後的天空。
巧奪天工。
這個詞，第一次出現在她的神魂認知裡。
張騫端起一碗茶，隔空對著希拉，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茶香，似乎更濃郁了。
希拉身旁，一位守護著月光花的花精，神體不自覺地向前傾斜，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神性，正在渴望那股能安撫靈魂的香氣。
享受。
精緻。
這些全新的概念，如同最溫柔的病毒，開始侵入這些只懂得弱肉強食的原始神祇心中。
她們的神性，第一次產生了輕微的動搖。
原來，除了戰鬥與掠奪，力量與生存，還有另一種……活法。
希拉沉默了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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