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
洛比克搖搖頭,把這個念頭扔出腦子外。
換作六百年前,自己光是有這個念頭,就會被落日女神的神殿祭祀,打進裁判所吧?
就這樣看來,兩位魔法女皇雖然也是脾氣差的潑婦,但還是做了點好事的嘛。
呸呸呸!
洛比克搖搖頭,也把這個想法扔出腦子外。
不,這個想法的後果,比之前那個還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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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現在。
“你說你……你殺了奎德?”
婭拉震驚地望著泰爾斯,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他。
“是的。”泰爾斯無比冷靜地回答。
他深吸一口氣,向這個美麗又危險的年輕女人,提出一個看起來很過分的建議:
“而且,請你幫我們四個,逃出下城三區。”
婭拉瞪大眼睛,好像看到了什麼奇景。
但泰爾斯知道,他並不是在碰運氣。
在廢屋乞討的四年時間裡,他的世界也並不全是黑暗。
除了同舟共濟的幾個乞兒孩子之外,格羅夫藥劑店的幫工燕妮,還有眼前這個看似難以親近的女酒保——話說她真的只是酒保嗎——就是泰爾斯在這個世界找到的,為數不多的暖色。
三年前,要不是她,自己早就在落日酒吧後巷的垃圾堆裡,被莫里斯豢養的那隻怒狼犬給咬死了。
據說,莫里斯——黑街兄弟會的一方大佬——還在那之後嘀咕了好久,怎麼自己的怒狼犬養了六年都養不熟,居然自個兒跑了,不見了。
“你,你再說一遍?”
婭拉回過味兒來,像是聽到了最不能相信的話,比如地獄惡魔重回人間或者天上諸神降臨人間。
“我是說,我想請你……”
但婭拉打斷了他的話。
“你剛剛殺死了星辰王國地下世界最可怕的勢力,黑街兄弟會負責永星城乞兒生意的頭目,奎德·羅達——軍火老大‘鐵心’山達拉·羅達的獨生子。”
婭拉臉色鐵青地一口氣說完,伸出纖細的食指,在泰爾斯的額上狠狠地戳了一下。
“然後,你還想請我保護著你,背叛那個‘星辰王國地下世界最可怕的勢力’,在黑街兄弟會肯定會到來的搜捕和追殺下——逃跑?”
“額,不太準確,”泰爾斯揉揉額頭上的指印,在婭拉殺人的目光下訕笑著道:
“但是,沒錯。”
“大概就是這樣。”
尷尬的沉默。
婭拉聽著這個訊息,好好消化了半響。
泰爾斯心裡雖然著急,但還是靜靜地等待著。
婭拉回過神來,嘆了一口氣。
但她的表情迅速恢復冷漠和冰寒。
“哼,為了你,對抗整個兄弟會?你覺得我像是這樣的好人嗎?不,應該是,你覺得我看起來,就像是個好人嗎?”
“你不需要跟兄弟會的人打照面!”泰爾斯急切地道。
“我們有自己的計劃,你只用給我們一些食物和物資,幫我們瞞過兄弟會的耳目,直到我們逃到紅坊街就行!這對你來說輕而易舉!”
“求求你!”泰爾斯鄭重地道,“我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婭拉姐姐!”
但哪怕他叫了姐姐,婭拉似乎也並不買他的賬。
“哼,你只是個小乞兒而已。”
婭拉冷笑一聲:“我好歹也算在兄弟會里討生活,你憑什麼認為,我不會立刻把你這個帶著兄弟會血債的兇手,還有那幾個幫兇一起交出去?”
泰爾斯沉默了一刻,低下頭去。。
婭拉撇著頭,似笑非笑地等待他的回答。
直到泰爾斯重新抬起頭。
“因為我相信你。”
婭拉愣住了,沒趕上泰爾斯的邏輯。
“什麼?”
只見泰爾斯一字一頓,堅定地道:
“因為我相信你。”
“相信你不一樣!”
不……不一樣?
婭拉懵住了。
劇本拿錯了嗎?
這麼肉麻的酸話,他居然也說得出口?
這小鬼,不是一直挺成熟的嗎?
而且好歹是兄弟會,乞兒窩裡摔打出來的人吧,怎麼突然——是最近冥夜神殿的話劇看多了嗎?英雄薩拉與先知凱鵬的友誼故事?
還是被奎德打壞了腦袋?
但泰爾斯深吸了一口氣。
乞兒接下來的話,讓她半晌難言:
“我知道,兄弟會里幾乎都是人渣和惡棍,都是帶著血債的變態,披著人皮的狂狼和惡魔,同情和善意,良知和憐憫對他們來說,連陰溝裡的汙泥都不如。”
”他們把家破人亡的少女賣到妓院,把走投無路的小孩打成殘廢,把毒品賣給十幾歲的少女,把勤勤懇懇的商人勒索得身無分文,把遭遇天災賣兒賣女的農民逼得餓死,把還不起黑賬的人抓到大沙漠當奴隸賣掉,和墮落的貴族共同經營最醜陋不堪的秘密。“
“但我也知道,他們很多人都是迫於生計,都是迫不得已,都是從小耳濡目染,都是身在其中無法自拔,都是為了生存,都有‘我不能不這麼做’的理由,才成為兄弟會最惡毒的爪牙,最狠辣的打手。”
“但正因如此,我才覺得,要是在這樣的環境和情況下,在生存之外,還能堅持,堅持一點同情,一份憐憫,一道善意,一念良知,堅持做點好事,做個好人,能放棄以一手刀法掙黑錢、快錢的想法,能給哪怕最落魄的酒徒一杯免費的麥酒,能給被虐打的**一件披風……”
說到這裡,泰爾斯頓了一下:
婭拉緊緊皺起雙眉。
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咬住了下唇。
“能在寒風瑟瑟的垃圾堆裡,為了救下一個素不相識的孩子的性命,不惜殺掉兄弟會大佬的愛犬,並且在之後的四年裡,一直幫助他、支援他、關心他……”
說到這裡,泰爾斯抬頭看著婭拉,目光裡是真誠和希冀:
“能做到這些,我覺得,要比在兄弟會里做個純粹的壞人,做個拋棄信條和良知,惡貫滿盈,做個天天快意而舒心的壞人,要更艱難,更危險,更……”
“停!”婭拉臉色不甘地抬起頭,雙眼通紅,“小鬼,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你怎麼,你怎麼敢……”
但她的話被泰爾斯毫不在乎地打斷。
“婭ls裡頓!”
聽見這個名字,女酒保微微一震。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我見過你一刀把狗劈成三段的刀法,也見過你砍掉來鬧事傢伙的手指,也知道落日酒吧裡的酒客都很怕你,知道連奎德和裡克,甚至連莫里斯老大都對你客客氣氣。”
“我不知道薩里頓這個姓氏在兄弟會里的意義,但我想你大概也曾經滿手血腥,甚至殺人盈野,可能你的家族和周圍都是兄弟會的人,可能你的父母兄弟都是罪行累累的傢伙。”
婭拉沒有打斷他,而是表情落寞,陷入彷彿死一般的沉默。
“所以,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個好人,算不算一個好人。”
泰爾斯默默地掏出一柄匕首。
婭拉的眼神凝結在半空。
“但這柄匕首,是我從你的酒吧裡偷來的。”
泰爾斯慢慢地舉起匕首:
“我知道,那天我只不過跟你說了一句‘我又沒有刀,怎麼可能砍得動柴火’,然後那天下午,這柄匕首,就自己出現在了雜物間裡最顯眼的位置。”
婭拉緩緩皺眉。
泰爾斯努力勾起嘴角:
“我一直都知道的。”
“這柄匕首,我之前一直以為是別人落下的,也許是艾德蒙,但直到今天,這柄沾了血的匕首,才從刀刃上浮現出‘jc’兩個字。”
“也直到今天,我才從醉酒的奎德嘴裡,聽見你的全名。”
泰爾斯抬起頭,直視婭拉,眼裡隱約的星芒讓她心裡一抖。
“也許那是你的姓名縮寫,jc。”
“婭ls裡頓。”
婭拉咬緊了牙齒。
看著那柄匕首,她的雙拳開始微微顫抖。
她甚至都沒有注意,為什麼一個從來就沒機會讀書識字的乞兒會看得懂匕首上面的字母,還拼得出她的名字。
“婭ls裡頓,jc小姐,我想讓你知道,我一定要讓你知道。”
泰爾斯頓了一下。
“今天,你送出的這柄匕首,救了我的性命。”
“你也救了那邊那三個,連普通的白麵包都覺得像是國王大餐的三個孩子的性命。”
婭拉的雙拳越捏越緊,眼神逐漸聚焦。
這可惡的小鬼。
“所以,雖然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你以後會怎麼樣,但我總是覺得,覺得……”
泰爾斯擠出一個蒼白而脆弱的笑容,直直地望進婭拉的眼神:
“你還是想要……”
“做一個好人的。”
“j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