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別!”
陳青山扶著門框笑,“等收了菜,您老來棚裡摘根黃瓜嚐嚐,比這實在。”
雪地上的腳印被月光拉得老長。
一夜過去。
這一晚的酒氣還沒散,屯子裡的雞已經開始打鳴。
陳青山睡醒時,天才矇矇亮,就聽見遠處傳來高大山指揮眾人集合的吆喝聲。
陳青山裹緊棉襖推開屋門,冷風立刻灌進領口,凍得他縮了縮脖子。
東邊天際剛泛起魚肚白,屯子裡的煙囪已經冒出縷縷青煙。
遠處地頭影影綽綽攢動著人影,鐵鍬剷雪的“咔嚓”聲混著牛馬的嘶鳴,在霜氣瀰漫的晨光裡碎成一片熱鬧。
李綵鳳正蹲在灶臺前燒火,鐵鍋裡的苞米麵糊騰起熱氣。
“鍋裡有新蒸的窩頭,趁熱吃兩口再出去晃盪。你那胳膊還沒好利索,別瞎操心!”
“知道了娘!”
陳青山咬了口窩頭,邊嚼邊往地頭走。
他遠遠看見沈三爺拄著柺棍蹲在地基旁,正指揮幾個漢子往凍土上潑熱水——那是化開硬雪層的土法子。
“三爺,這麼早就開幹了?”陳青山跺了跺腳上的冰碴子。
沈三爺往手心裡哈著熱氣,旱菸袋在凍土上敲出個小坑:“等啥?大山天不亮就套車去公社了,說是找書記批火炕育苗的事兒。”
“你昨兒說的那火道咋挖?前進那小子剛才把坑挖成直筒了!”
“得拐三個彎!”
陳青山用樹枝在雪地上畫了個“之”字形,“就跟咱屋裡的火炕一樣,煙道繞著走,熱氣散得勻。”
交代完後,他抬頭看見不遠處的鐵蛋正彎腰幫趙春桃拍掉肩上的雪。
兩人現在在白天是形影不離,只是趙春桃似乎有些裝不下去了,皺著眉頭踢開腳邊的凍土塊,嘴裡嘟囔著什麼。
“鐵蛋!”陳青山揚聲喊了句。
鐵蛋回頭看見他,立刻拽著趙春桃的袖子往這邊走:“青山哥,春桃說這坑挖得太深,腰都要斷了,我正勸她呢。”
“嫌累?”陳青山冷笑。
盯著她腳上鐵蛋新給她做的棉鞋。
這丫頭昨兒蹭吃蹭喝時挺歡,今兒幹活倒先嫌苦了。
“鐵蛋,別幹了,牽上隊裡的牛車跟我走一趟。”陳青山打斷她。
“幹啥去?”
“別問。”
鐵蛋撓了撓頭,“行是行,但能不能帶春桃一塊兒?她說想扯塊新布,我答應帶她去供銷社瞅布料……”
陳青山沒有拒絕,只是盯著趙春桃,“行啊,你問問她肯不肯來唄?”
趙春桃不敢對上陳青山的目光,猛地往後退了半步:“我、我不去了!昨兒吃壞肚子,這會兒肚子疼……”
話音未落,她已經轉身小跑著往屯子方向走。
鐵蛋望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話來。
陳青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往牛車方向走:“別琢磨了,先跟我辦正事兒。”
牛車碾過結著冰殼的田埂,鐵蛋抱著韁繩打了個哈欠:“青山哥,咱咱去哪兒?”
“供銷社買不到的東西,得去黑市碰運氣。”陳青山坐在牛車上,望著逐漸遠離的紅松屯。
“去黑市?”鐵蛋回過頭,“去黑市買啥?油布的事兒不是交給大山哥去辦了嗎?難不成真有比油布更結實的‘洋膜’?”
“油布得要,塑膠膜更得要。”
陳青山裹緊圍巾,“供銷社的油布太厚,透光性差,得弄點薄塑膠膜當裡層——黑市上估計有從城裡倒騰來的工業廢料。”